沈骥话刚出口,栾挺也已发现了有人窥探,但还不等他有所动作,一个黑影惨叫着,就从土墙上栽了下去。
随后,又一个人影跳进了院子里,站在两人面前。
两人借着月色一看,不由松了口气,原来这人却是白天那位打把式卖艺的小哥,修铁。
沈骥上前一步:“修铁兄弟,你怎么来了,刚才那是谁?”
修铁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是谁,鬼鬼祟祟的趴在那,估计不是好人,我就一脚把他踢下去了。”
栾挺哈哈笑道:“踢的好,修铁兄弟少林谭腿一绝,想踢谁就踢谁,那些敢来找麻烦的,我一巴掌你一脚,踢的他们门牙满地找,哈哈哈哈……”
栾挺故意大笑了一阵,眼神往周围打量半晌,却并没有什么动静,修铁也笑着说道:“我以为你们会去找我,等了一晚上也没来,我就想过来找你们玩,结果看到有个家伙不像好人,就趴在墙头上,我就顺手给他打发了。”
沈骥也莞尔一笑,说道:“你这不是顺手,你是顺脚。”
栾挺心性跳脱,血气方刚,嘻嘻笑着搂过修铁的肩膀,说:“修铁兄弟,你来的正好,刚才有几个不开眼的来找麻烦,被我们赶走了,可惜那些人太菜了,我这筋骨还没舒展开呢,来来来,咱们切磋切磋,比划比划,如果有那暗中想偷看的,顺手也把他揪出来,让他尝尝八卦掌和少林谭腿的厉害!”
“好,我也正有此意。”
修铁说了声好,栾挺便摆开架势,和修铁搭手过招,两人你一掌我一脚,来来往往,打两个不亦乐乎。
沈骥在旁观看,无奈的摇了摇头,心说自己这个师弟,什么都好,就是爱逞强,沉不住气,而且天性嗜武,他和修铁这一动手比划,估计不打到明天早上,是不会罢手了。
此时万籁俱静,月上中天,一轮圆月悬垂夜空,东兴旅店的小院里,不时传出呼喝之声,给这寂静的夜晚,平添了几分独特的精彩。
……
而在洛家的后宅,此时洛楚容也仰望夜空孤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一道黑影出现在洛楚容所倚窗栏之外。
“怎样?”洛楚容收敛心神,望向那黑影所立之处,正色问道。
“正常,一切都是按照我们预计的进行。”黑影站在树下,面目隐在暗中,无法看清是谁,但听声音,是个东北汉子。
洛楚容缓缓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那黑影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紧紧抿着嘴唇,只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姑娘,当心身子,这件事,有我呢。”
“嗯。”
洛楚容仍然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她抬起头,望向夜空。
这天晚上的月亮依然很亮,向大地洒下银白色的光芒,抬头仰望,宛若一轮无瑕银盘。
“爹,三天前的月亮,也是这么圆,这么亮。可究竟是谁,能在这么明晃晃的月光之下,对您下手呢?”
洛楚容喃喃自语,那树下的黑影再次叹气,悄悄退去。
良久,洛楚容忽然再次开口,声音里却透着无边的冰冷。
“陈伯,那两个人,你觉得如何?”
在她身后,那个弯腰驼背的老人缓缓从一旁走出,双手垂在身侧,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小姐,我觉得,可以。”
“嗯,我也觉得可以。”
“唉,毕竟他们是会长的师侄,也是八卦掌传人。现在局势不好,咱们没有话语权,当今之计,也只能靠他们了。只是我不知道,小姐你想怎么做?”
“很简单,给他们想要的。”
“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陈伯露出疑惑的神情,洛楚容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她转过身,凝视着陈伯那张布满丘壑的脸颊。
“陈伯,当初你为什么会跟随我爹?”
“因为,我欠会长一条命。没有他,就没有我。”
“这就是了。每个人活在这世上,只要他有所求,就总会欠别人点什么。如果他像您一样,知恩图报,那就够了。”
“知恩图报……知恩图报……”陈伯喃喃的重复了两遍这四个字,若有所思。
洛楚容轻叹口气,将花窗关了,走到床前,斜倚在绣榻上,她以手扶额,面露疲惫之态。
“八卦掌传人,我爹的师侄,这都不重要。我爹这辈子,收了那么多弟子,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各自盘算。”
陈伯无声,半晌叹道:“要我说,这世上之人熙熙攘攘,忙忙碌碌,不过只分为两种罢了。”
“哪两种?”
“一为情义,二为名利。”
“情义,名利。”
“不错,只不过现如今,为名利的人太多,为情义的人,却太少了。”
洛楚容默默点头,轻轻道:“我懂了。陈伯,你去睡吧,我有些累了。”
陈伯应声,躬身后退,他凝视洛楚容,昏花的老眼中,渐渐浮起一丝欣慰……
翌日,正阳大街。
昨夜栾挺和修铁打的兴起,凌晨时分方才罢手,其间沈骥也忍不住,和修铁切磋一番,之后三人毫无睡意,在旅店内和衣而卧,畅谈一夜。
修铁单纯,为人憨厚,和两人一见如故,沈骥和栾挺也是少年心性,沈骥虽然沉稳一些,听栾挺与修铁讲起师父柳泉失踪,师叔洛海川遇害,也是难耐心头之愤,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时而谈武论道,时而大骂时弊,转过头又骂那谢清秋,好不痛快。
如此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四更天时,三人才闭目休息了一会,然后五更天起身,在院子里活动了两趟,旅店的掌柜就找上门来了。
这掌柜姓张,双名景玉,依兰人,差不多五十多岁,据他自己说,八岁那年就跟着父辈来到哈尔滨开大车店,当然,那个时候这一带还叫做傅家甸,还没有道里道外的说法。
所以这也是个老掌柜了,一向是面慈心善,一大早来到两人的屋子里,见了面就打躬作揖,愁眉苦脸。
不用他说,沈骥也猜到他的来意了,当下从身上取出这两天赚的钱,递了过去。
“张掌柜的,对不住了,昨晚上闹腾了点,还砸了你的窗户,这点钱你看够不够,连这两天的店钱,一起结了。”
张掌柜知道这俩不是一般人,哪里敢接钱,忙摆手道:“二位小爷,我可不是来要钱问罪的,不过昨天晚上,真把大伙都吓坏了,我们可是连声都没敢出啊。”
栾挺拿过钱,硬塞进他的手里,说道:“给你就拿着,我们哥俩落难,要不是你张掌柜,说不定现在还流落街头呢,说起来,我们得感谢你。昨天晚上的事,给你添麻烦了,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有几个不长眼睛的家伙,非要来伸伸手,试试深浅,你放心,有我们哥俩在,没事。”
“栾小哥说笑了,你们是不在乎,我可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敢合眼啊,咱这人轻店小,经不起折腾,那些个高来高去的大爷们,要是多来几趟,我这店就不用开了,也没人再敢来了啊。”
张掌柜点头哈腰,一脸苦相,沈骥知道他的意思,又摸了摸身上,把所有的银钱都翻了出来,一股脑都给了他。
“张掌柜,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哥俩,这就走。”
沈骥明白,人家是开旅店的,出门在外住店的人,哪个不图个清净安生,像昨天晚上那么打,换谁也受不了。
张掌柜捧着钱,尴尬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店里还住着好些位客人,都是行脚做买卖的,还有来哈尔滨讨生活的,真要出了什么事,我也对不住人家不是?”
栾挺看了沈骥一眼,也知道这里待不下去了,他从桌子上拿起包裹,系在身上,拍了拍张掌柜的肩膀说:“没事,你不用多说,这件事怪我们,如果今天晚上还有来找麻烦的,你就说我们已经走了,要是想找我们俩,那就……”
他说到这里舌头打了结,一时没想好两人要去哪,这时修铁接道:“要是有人问,那就让他们去七道街老王铁匠铺子后身的大院,我们在那等着。”
栾挺回头问:“那是啥地方?”
修铁笑道:“那是我住的地方。”
张掌柜纳闷的看着修铁,疑惑道:“这位小兄弟怎么住在那,那不是……八岁红的家里吗?”
修铁莫名的脸上一红,说:“我刚到哈尔滨的时候举目无亲,是红姐收留了我,她家院子大,闲着好几间房,我就晚上住那,白天在外面找钱。”
看修铁的样子,沈骥奇道:“八岁红,那是个什么人,名字这么怪?”
张掌柜咳嗽一声,笑吟吟的岔开了话题。
“也没什么,是我们这过去一个唱戏的名角,这两年不唱了,你们住她那,挺好,挺好……不过以后要是没地方去了,我这小店,也随时欢迎,随时欢迎,哈哈……”
张掌柜打了个哈哈,就转身去了,沈骥和栾挺、修铁三人对视一眼,拿起摆在桌子上的子午鸳鸯钺收好,将包裹扔给栾挺。
“走吧,此处也不留人,咱们再换个地方。”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