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旭日高升。
可相比起这西北清凉的天气来说,安原府城中的冷清更让人觉得心寒。
在偌大的安原府,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行人在街道上步履匆匆的回家或者是出城。
虎岭关外发生的战事,早就已经有消息传到了这里。
这场战争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有一天会打响,而在打响的那一天,便是两国第二次国战的开始。
国战就意味着要打仗,也要死很多人,也有很多人上了战场之后,便不知道还能不能下来。
邺国不足一百五十万户,但却有四十多万接近五十万的正规军,而在正规军之外,甚至还有数十万的地方军,也就是说,在整个邺国,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人或者几人参军。
两国战事又起,首先倒霉的便是地方上的官员。
这段时日周铁林可谓是忙得焦头烂额,将各地的县兵以及郡中的可战之兵聚集起来,随后成批次的源源不断的送入虎岭关。
虎岭关现在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绞肉场。
在哪里每天都弥漫着硝烟,每天都弥漫着战火,每天都有许多人死去,今天可能是别人,明天就是自己了。
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战争的残酷。
世道无情,战争更是无情。
在战场上,不论之前是什么身份,更不管之前是什么地位,家里有多少财产,也不能阻挡在战场上战死。
“什么?”
安原府的郡主府内,接到了王庭旨意的周铁林满面不解的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发小。
“你说,王庭不让我们去找楚羽嘉?”
“是啊。”
那与周铁林年岁差不多的传旨官叹了口气说道:“老周啊,不是我说你,你都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了,还看不出来王庭的颜色吗,人家现在根本就不想给楚家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
前些时日,周铁林向王庭奏报,希望可以给将那些阵亡士卒尸体带回来的楚羽嘉封赏。
“你前些天呈上去的奏报,其实大王也看过了,而且也商议过了。”
传旨官叹了口气说道:“可结果,王庭上对这件事始终争执不下,一拨人认为应该给楚羽嘉奖赏,另外一拨人认为不应该给楚羽嘉奖赏。”
“认为应该给的无一例外,都是武将为主,只有零零星星几个文臣站了出来。”
“当然了,认为该奖赏的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楚千文。”
“在邺国的中年将领当中,有许多都是和楚千文从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生死弟兄,就算不是,那也是有过交集,对楚千文的印象还不差,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好。”
“再者,他们也很清楚,楚千文带出来的那支铁军的战斗力,强悍程度远非寻常兵卒可比。”
“可他们不知道,也正是因为这样,大王才更不会给楚羽嘉奖赏。”
闻言,周铁林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传旨官苦笑,贴在周铁林的耳旁,低声说道:“还能为什么,楚家当时是怎么倒的,你难道不清楚?”
“不是因为造反?”
周铁林抿了抿嘴,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说道:“楚将军一世英名,为整个天下镇守西北门户,可到头来还是没有抵挡得住诱惑啊。”
“你怕是把这件事儿想的太简单了。”
传旨官叹了口气说道:“王庭里面很多事情都是你不清楚的,这整个王庭就像是一潭深水,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涌动,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这一次如果没有这些人站出来表示必须要给楚羽嘉奖赏的话,那大王是势必会给楚羽嘉奖赏的,可如今着许多人都站出来了,怎么可能还会给楚羽嘉奖赏?”
“不把他也给杀了,就算是大王法外开恩了。”
听闻传旨官的这些话,周铁林密封了下眼睛说道:“你的意思是,楚将军……”
“嘘……”
传旨官急忙把周铁林的嘴巴给堵上了,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我今天就是来传旨的,大王说了,对于你提议让楚羽嘉前往虎岭关协助虎岭关守城的事情,被大王回绝了。”
“老周啊,你就自己合计着吧,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很多时候就是这样。”
“你也别太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抓紧时间想一想如何征集兵员才是要紧的事儿。”
传旨官走后,在郡守府的大堂中,也就只剩下了周铁林一个人。
周铁林的面容阴沉,他也着实是没想到,如今的邺国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臣子贵族们在如今这外敌压境的时刻,竟还想着勾心斗角,如何去争取更多的权利,捞取更多的好处。
难道他们真的就没想过,如果有一天,虎岭关被破,大军长驱直入兵临城下时的景象吗?
如果虎岭关都被攻破了,那邺国还拿什么和齐国抗衡?
邺国本就国力贫弱,老百姓能保证不被饿死便已是幸事,一旦大军压境,老百姓可怎么办?
他周铁林不是什么谋天下的大人物,他自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能当上郡守这也是运气使然。
但既然做了郡守,必然是要为老百姓做出一些实事儿才行,如今他要做的,就是保护这些百姓,保护他们的财产和生命。
周铁林咬了咬牙用力的一锤桌案:“都是一群什么东西……”
花开两朵,单表一支。
这段时日楚羽嘉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每天除了带娃,就是望天发呆。
平时的时候,都是他自己一个人,今天倒是多了一个人,一个乞丐。
一个自称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乞丐。
“你确定,你真的不打算去参与这场国战?”
“不去。”
楚羽嘉淡然的回了一句。
乞丐躺在石阶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说道:“可是你如果不去,再相遇上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机会了,所以你就没机会了。”
乞丐笑呵呵的说道:“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这个人上晓天文,下知地理,如果不去做些大事情的话,那可就太浪费了。”
“所以,你最好还是听我的,你不听我的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呵呵。”
楚羽嘉轻笑,回头瞥了一眼那乞丐:“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何不去做官,为何混到如今这般模样?”
“在邺国的律法当中,我记得平民是无法做官的吧。”
闻言,楚羽嘉愣了一下。
邺国的律法当中,平民的确不能做官,只有获得了爵位后才有资格和机会得到官身,而那些贵族子弟则是可以通过推荐和引荐的方式进入官场。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不不不,我来找你,只是我感觉你需要我的帮助。”
乞丐撇了撇嘴说道:“而且我如果想要在这乱世当中生存也需要你的帮助,我们算是共赢。”
“是吗?”
楚羽嘉看了乞丐一眼说道:“看你似乎连顶点武艺都没练过,拿起武器都困难,如何能够帮助我?”
“难道你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武夫才能做大事儿?”
乞丐对楚羽嘉的话嗤之以鼻:“我们这种读书人也一样能够出头,而且也正因为我没练过武艺,我才要寻找一个能和我配合的人,只是以前从来没找到过而已。”
乞丐赖在郡主府的后门足足有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楚羽嘉看他还在,这才将他请了进来,便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闻言,楚羽嘉挑了挑眉毛,看向乞丐问道:“你所谓找到的,不会就是我吧?”
乞丐点了点头,缓缓地起身,摇头晃脑的说道:“你有武,我有文,你我一起必然能做出一番大事。”
“既然生在乱世,何不做出一番事业?”
楚羽嘉不知道的是,他拥有这个时代人所没有的知识,凭借他这一身本事,只要是跟对了人,富贵荣华一辈子都不是说说而已。
而他之所以找上楚羽嘉,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这个人他很看好,他觉得这个人能做成大事儿,就是这么简单。
而楚羽嘉虽说表面上可以云淡风轻,但实际上,他又怎么甘于平凡呢?
只不过,父亲的事情给他带来的阴影太大了,他真的很不想为那个人效力。
因为那个人在一定意义上来说,便是他的仇人。
乞丐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楚羽嘉的事迹,见到楚羽嘉露出这般模样,心里面也已经清楚他在想些什么。
乞丐笑着说道:“你应该还是在纠结你父亲的事情,我听说过一些骠骑将军的故事,据说他是一位很厉害的将军对吧。”
“是啊。”
楚羽嘉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披着战甲胯下一匹黑色战马在大漠中驰骋的身影。
那个身影对于他来说,是那样的遥远,也是那样的光芒四射。
他小时候便立志,长大以后要做一个和父亲一样,为国家为百姓而战的将军。
可父亲得到的是什么呢?
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是满门抄斩的判罚。
楚羽嘉紧紧地咬着嘴唇,他母亲走得早,母亲没有能够参加他的婚礼,这注定是他一生的遗憾。
母亲走后,父亲对于他来说就是唯一的亲人,可当看见这个唯一的亲人在大牢中狼狈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想哭。
只是被父亲一巴掌打醒了。
父亲告诉他,他是个男人,男人生来就是要顶天立地,作为他们老楚家的男人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