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攻!”
王都城门被摧开,然这会儿,太庙也传来了动静,一道烈阳般的气息直冲霄汉,洞穿了云层。
北昭大陆的修士们仰头而观,错愕万分,王都发生变故了?
这景象不是其他,是新王诞生,信仰转交时方会出现的异象。
信仰转交是修信仰神道的修士才会的手段,核心便是尊号,部分修炼信仰力的修士在各处传播自己的信仰时,有意识地将尊号作为自己的象征,造成信徒信仰这个“尊号”,而不是“本人”,之后若有人继承这个“尊号”,就能继承其所有信仰力。
这种情况多数发生在走信仰神道的王侯帝君身上,为的就是保证自己的国家能在自己陨落或不便治理时,有继任者主持大局。
湛长风让军队暂停进击,目视城池深处,一道强烈的敌意迸发而来,顷刻落到王都城墙上。
来人面目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跟东临王一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是太庙令,也是新的东临王!
此刻他站在那里,身上的信仰之力勾连着这片土地,应和着这座王都,一起一伏,如这土地和城池在呼吸。
浸润在土地和城中的信仰,与他同源,让他和此方空间浑如一体,仿佛它的主宰。
王都修士们心里大定,恨不得拍手相庆,“太庙令继承大统,我们的主位优势就回来了。”
“没错,这里可是王都,东临王朝数百年的信仰之力浸透着每一寸土地,岂是他们能硬抗的。”
他们的心喜,来源于一个概念,“养水土”。
国与王朝.天朝的晋升,都离不开这三字。
神道用气运.功德.信仰滋养自家疆土,这个过程也是在炼化此方疆土中的世界之力,炼得的世界之力越强大,此方疆土便升得越高,等到它升至一界之上时,也意味着,它已经掌控了这一界的世界之力。
其实仔细观察东临王都这块地,可以发现它比别的地区都要高出七八寸,也可说是,小幅度地悬浮在山海界地表了。
仅这一点,便知浸透在它身上的力量有多么庞大,而作为施予这些力量的东临王,相当于此方空间的主宰。
强大的主场优势让王都修士们欣然,好似下一息就能看到湛长风他们是怎么被赶出去了。
太庙令已经有了东临王的权力,但他没有将自己居于东临王的位置,他深沉地望着眼前的狼藉,很显然,在中坚战力一层,堂堂王朝败下了阵。
“你就是凛爻?”他的神情近乎悲天悯人,冷然道,“再打下去,不过徒增伤亡,对你我都没有益处,既然眼下的你我皆为首领,何不一战定胜负,你胜,东临降,我胜,你将我们的君侯.天君全都还来,从此对东临称臣。”
“太庙令,您太仁慈了,我等在此,定能助您将他们全都伏诛!”几伙人从四面八方来,身后都带着私军,是东临王朝的几家卫族。
硕狱怼不了作为双方首领之一的太庙令,正巧他们出声,就将火力转过去了,“口出大话前也要看看眼下情况,你们的真君都被擒下了,所谓太庙令也只是个光杆司令,否则何必以战打赌,说话小心点,别让你们的太庙令下不来台了。”
几家卫族被噎得脸色涨红,转头去看太庙令,一副以太庙令马首是瞻的样子。
太庙令沉下眉,祭出尊号引动此方空间的信仰之力,大地颤抖,天地元气呜鸣,太一众位皆感受到了一股排斥之力,仿佛有莫大的力量蛰伏在暗处,要将他们都丢出去。
敛微最了解空间之力,她能感应到这处的空间之力有几分已被东临王朝化为己用了。
说不上掌控,但东临确实可以影响或借用王都范围内的世界之力,她看向湛长风,“你有把握吗?”
“一试便知。”湛长风应道,“我与你一战,了结此役,请出手。”
“好!”太庙令抬起手,“全部后撤!”
王都修士们相互搀扶着往远处撤去,担忧.激动皆有之,只望太庙令能将她一举击败,还东临太平。
王都之外的修士们也被之前的动静吸引来,暗暗咂嘴,怎么忽然就起国战了,之前一点消息也没听到啊,还有那凛爻侯,不是该被各方问罪吗。
一眨眼间,悬骨.符临.梁丘.灵山.玄灵.太玄等一流势力也知道这场变故了,心情复杂,都不知道该拿什么脸对她了。
那些个掌门.族长俱都摇头,凛爻跨得实在是太急了,哪怕胜了,凭太一的人手,怎么吃得下东临那么大一块肉,早晚噎死。何况,东临一个资深王朝,会没点底牌?
果然,东临的太庙令直接继承了东临王的信仰,执掌王都机要了吧。
不少势力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施术窥探王都中的究竟,太庙令现在掌握王都的每一寸地方,自然也感应到了这些窥探的视线,但他无暇去阻拦他们。
太庙令喉间发出声响,迅速念着一道道口诀,快到含糊不清,于此同时,他身上也擢升起玄妙的力量,表现出来的气势远非他实际上的神通战力能比拟。
别人可能看不见,但湛长风却看到,东临所有的国运都在往他身上汇聚,包括原在东临文臣武将身上的国运!
一人承运,一人执刃,一人为国战,这一刻,太庙令身披万丈信仰之光,头盘千尺气运金龙,脚踩沃土,手持一口后天圣宝级的宝剑,仿佛不世战将,怒目瞪着敌手。
“呔!”他的威势随着拔取宝剑的动作愈发重了,好像拔出来的不是剑刃,而是一个即将痛击而去的世界,连宝剑周身的空间都似因为不堪重负而塌了一角,曝出黑洞。
巫非鱼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端倪,那是剑,也不是剑,是众生杀愿!
“它供奉在太庙九百九十九年,聚过去现在数百万信徒的护王心愿!”太庙令弓起身子,握住剑柄的大手青筋暴起,臂上衣袖也跟着爆裂,露出盘虬的肌肉。
剑每拔出一分,杀意就炸裂一分,以至于到即将把它全部拔出时,惊涛骇浪般的杀意能将周围的草木碎石振灭,他嘶吼着喊出最后一言,“众生心愿在此,你怎么敢挡它!怎么挡得住它!”
末日般的气息席卷王都,所有修士仿佛被扼住了喉咙,甚至错觉有一口冰凉的剑直戳心窝来。
旁人尚且如此,直面这一击的湛长风受到的侵害更甚,那毁天灭地的杀意连她的意志都难以抗衡。
湛长风双手掐诀,星星点点的信仰穿过空间距离的限制,涌向她,瞬息便汇成浩浩汤汤的大潮。
她将其化作神力,祭出孤独地狱篇章中的图腾术,“天机扭曲。”
驰来的惊天一剑,速度滞缓,周围气流开始扭曲,像是有黑洞在形成。
太庙令心刚提起,就见那黑洞将剑吞了?!
所有杀意消散于无形!
湛长风却没放下心,这股杀意太庞大了,她以一界信仰力祭出的天机扭曲术也不能完全扭转它。
“让开!”她大喝一声,将术甩向远处的山峦,刹那间,那座山峦就被夷为了平地,周边草木枯萎,不见活物。
天机扭曲术,颠倒虚实,实际运用上,可表现为转换施术者和受术者的角色,将攻来的术原封不动还给施术者。
但因她无法彻底扭曲此剑,致使它的力量紊乱,不放出去,会反噬她,放出去会无差别伤人,所幸有那几座空山当靶子。
烟尘迷了人眼,王都修士惊讶了,在背后围观的众势力面色也有点古怪。
有个曾在荒原被俘虏的修士龇牙,“那么凶残的人,竟没有直接将术甩给东临王都,不然这一击下去,东临王朝跟他的臣子都可以全部从北昭除名了。”
“......下意识的本能选择啊。”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挠了下,不能否认,这个行事激进.胆大妄为的人,风度真真是坦荡正直。
于湛长风而言,这只是一场突发事件,解决了便可。
她望向太庙令,“你还能战?”
太庙令形容沧桑,一瞬间老了不少,催动那把他不能全然掌握的宝剑,让他付出了点代价,精血燃烧了足有三滴。
他眼中沉着不知名的光,深处还藏着丝动容,口中的话却决然又不近人情,“我为太庙令,东临在,我在,东临亡,我亡,此战,你死我活,别无他选!”
一步踏出,地动山摇,太庙令身材不高,但有万丈信仰力加身,国运护持,立在这块东临核心疆土上,手同天,脚同地,举手投足,天地发怒。
巨大的排斥力再次袭来,一些脱凡将士口鼻出血,要被它碾碎。
湛长风挥出三件生命空间器具,将神通之下的将士都收了起来,施展造化道场。
不退反进?
不,是要反客为主!
太庙令能做到这种程度,是因为蕴养这片疆土的信仰力和气运与东临王朝同气连枝.同出一源。
她却要从他手里夺过此间天.地.风.雷.水.火.山.泽之力,破坏东临对这地界的掌控。
造化道场一出,八力被引动。
太庙令目露惊骇,只感觉有一股力量在分化他对这地界的控制!
凛爻竟然有如此之能,君侯确有可能栽她手上。太庙令周身气劲鼓荡,咬碎了牙,但她就算有天纵之才,也休想从他手里夺走东临!
二者互不相让,整片天地渐渐起了波澜,犹如海潮对冲,浪拍浪打,相互抗击,相互牵扯,相互撕咬,相互吞噬。
处在此地的修士无风无地震,却左右摇摆,站立不稳,似一不小心就会被撕扯成碎片。
某几个没做好防御的,当场撒血。
“走,先离开!”
“不能待下去了。”
众修士唯恐殃及池鱼,争相朝外跑去。
刚来的四个卫族真君瞧敛微等人没有退,也将脚扎在地上,默默与他们对峙,暗中思索着偷袭的可能,然这想法,转眼就被湛长风.太庙令周边沉重的气压逼退。噫!恐怕还没靠近就被绞成碎片了!
没隔一会儿,他二人身边恐怖的气压扩散到了方圆十里,形成一个入即死的禁区,天上也翻滚起乌云,里面隐约有不祥的红光闪现。
以法术或宝具窥探此地情景的修士们都惊得跳了起来,后知后觉地看明白了真相,“他们在争夺世界之力!”
“祖师在上,太庙令承东临信仰和国运,能调动东临疆土上的世界之力也就算了,凛爻是怎么回事?!”
“这还是不是人,我怎么记得她当初在山海崭露头角时,年纪不大啊,现在顶多也百岁吧。”
悬骨派的掌门面色青黑,余光瞥着水镜,目光恭敬地转向身边盘坐的旬恭天君,“师尊,刚得到消息,霸主榜多了一个名字。”
“.....第几?”
“末位,应是这两天里上去的。”
“她昨天刚立国。”
......满殿寂静。
悬骨掌门拧眉道,“霸主榜的最低要求是,不管小界大界,都要统治一个星界才行,她光凭冰寒荒原,不可能上霸主榜,她还有隐藏势力。”
旬恭没好气道,“白痴都知道。”
“咳,师尊,我是想问,若这一遭,真让凛爻得逞了,我们该怎么办,我们的门派可在北昭大陆上啊。”
“不去管她,她还能像在荒原一样,要求所有土地归太一?”旬恭嗤笑,“此人能不能活长久还得两说,端看她能闹到什么地步。”
“您说得极是,吴曲那边若来找事,首当其冲的就是她。”
如此这般的对话,还发生在多处,这场变故在山海势力的默默围观中走向尾声,没有一家跳出来阻止。
湛长风和太庙令拼了十天十夜,王都之地犹如被飓风扫过,到处都是可怖的气流,一碰就能把人湮灭。
卫族真君们扛不住了,顾不上丢不丢脸,纷纷往外钻,就怕慢一步,遭无妄之灾。
将进酒大笑了两声,骂道,“孬不孬啊,有本事再来啊。”
他话一转,“我们也快点出去吧,道爷要顶不住了。”
.....谁孬啊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