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二和陆载是最后回到驿馆的,陈坷远和李平阳已经将饭做好了,两人下了车就被拉到最大的房间里坐下,李平阳抱着一大碗汤饼放在他们面前:“今天大人请客,方才在集市割了三斤羊肉,又买了胡椒粗盐,炖出来的汤正好拿来做汤饼。” 白色的汤里漂浮着碎羊肉和已经浸软的饼子,热腾腾的白气裹着羊肉略带膻腥的鲜甜直冲人的鼻腔。李平阳给衔蝉盛了一小碗让他坐在一旁小凳子上吃,这才又给自己舀一碗,吹开汤上面的浮油,用舌尖先尝了尝温度,接着便仰头喝了一大口:“真舒服!” 张峒道在一旁坐下,他喜欢吃胡饼多过这种软趴趴的汤饼,而且今日在市场上逛了一圈,偏偏那家卖醋的人家早早卖完关门,没了醋他吃饭的滋味都不像那么回事了:“大家调查一天都辛苦了,先吃饭,吃完饭再说调查的事情。” 一片热热闹闹的氛围里蒋大先坐起身,在衔蝉背后拍了几下:“今天多亏了这小屁孩,外面那些平头老百姓害怕我们这些做官的,反而不敢说话。倒是这小鬼过去之后扮得伶俐乖巧的,给我们讨到了不少消息讷。” 张峒道点点头,看着衔蝉眼巴巴盯着他看,不由得笑着表扬了一句:“做得不错。” 蒋二吃饭快得很,加上几人都没有吃酒,一碗汤饼他三两口就呼噜下去了:“宋主簿让我们代问大人好,他说等县丞归来必定亲自来拜访。但是县令应该是到年底都不会归来。” “哦?县令为何在外如此久?” “属下不知,但是听宋主簿的意思,那位县令大人似乎志不在此。” 张峒道生出些不满,捞了一勺子汤饼略带些索然无味地嚼嚼:“再怎么志不在此,自己管理的县总该在任才是,和州府是有什么东西,把他魂都牵过去了。” 等到吃了饭,李平阳温了些羊奶喂小娃娃一口一口吃掉了,又把衔蝉放在小娃娃边上,哄了几句就回去张峒道处。张峒道见她回来招了招手:“许夫人,你回来得正是时候,黄貉左侧肋骨下方果然有一处刀伤。” 李平阳在一旁坐下:“如此看来,那位崔姑娘并没有说谎,黄貉果然是先中了刀。但是这不也就意味着,真凶另有其人吗?” 陈坷远拿出记录:“我们后来去拜访了黄貉的夫人,她受伤颇为严重,模样甚是可怜。因为其精神似乎有些异常,我们没能问到太多有用的东西,只是细化了一下两位妇人所说的事情。那一晚暴雨之前黄貉就已经回到了家,他家和杜家住在相邻的地方,一般走路也就是一小会儿的功夫。” “据妻子说,黄貉大约是暴雨前不久到家的,模样有些兴奋,喝了不少酒。他一坐下来就说自己要发大财了,一边说一边不同地拍着腿,涨得通红的脸皮带着不自然的浮肿。黄貉就这么一边说一边回屋找了笔和纸,写了一张纸条塞在自己怀里。” “大约是觉得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妻子特地多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当时黄貉似乎被什么魇住了,只是反复碎碎叨叨说什么,要让那个当官的知道了的话,那女的就要倒霉死了,我看她敢不敢声张。”陈坷远说到这里的时候捻须思考了一会,抬起头加了一句,“我想,大概黄貉当时就在谋划如何勒索那位崔姑娘吧。” “黄貉的妻子没听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便想问问清楚,但是吃醉了酒又极度亢奋的黄貉哪里还顾得上她?一把推开自己的妻子匆忙地就出门去了。等没过多久就下起雨来,黄貉妻子有些担心,便带上斗笠走到杜家,哪里知道门口家仆说黄貉早已离开。她知道自己丈夫大约要做些不光彩的事情,便没有继续追问,回去等了消息,却不想第二日一早就听到了噩耗。” 陈坷远说罢,蒋大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略带唏嘘地托着下巴:“倘若那夫妻俩心里没有憋着坏事,而是在晚上就积极寻找,我想黄貉未必会死于非命……真是让人感慨啊。” 几人沉默片刻后,张峒道将话题重新拉回案情:“如此说来,似乎案情第一部分的头绪已经弄清楚了。黄貉为了威胁崔姑娘从家里返回杜家,暗中将纸条留给崔姑娘后,在子时之前与其在亭中见面,却无意间被崔姑娘用小刀刺伤。” “但是案件后半部分,即黄貉被刺伤后消失去了何处,以及他的尸体为何会在丑时出现在后厅水边,这两点依旧没有解决。目前状况应该就是这样吧?” 几人纷纷点头,张峒道见众人并无异议后翻开记录簿:“今日我与许夫人除了崔姑娘之外,还有一处收获。在后山灌木之中,有一处异样。我们扒开草木一看,就看到地上有一个坑,里面可能是压过一根木桩在里面。但是具体到底有什么用的话,我和大人还没有弄明白。” “不管怎么说,我认为目前嫌疑最大的是杜家的人。他们看到这张纸条之后,很有可能以为黄貉已经知道他们杀害自家儿女,倒卖菜人的罪行,于是才会将黄貉杀死——只是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将尸体转移到后厅,如果当真是他们做的,直接抛在后山嫁祸崔姑娘不是更好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李平阳低着头想了好一阵子,忽然以一种犹豫的语气开口:“会不会,是因为那座凉亭不可以作为第一发现现场呢?” “不可以?”张峒道重复了一遍,有些不解地看向她,“不可以是什么意思?” “就是可能,如果杜旭真的怀疑黄貉知道了自己杀死女儿和倒卖菜人的事情,那么从他的立场看,杀人现场是凉亭的话,就恰好指认了他?比如,凉亭是倒卖菜人、或者是他杀害女儿的关键场所,最好调查可以远离这个地方……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陆载思考了一会,转头对张峒道说道:“依在下看来,这可能需要更进一步的调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