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声在耳畔响起,哗啦啦的,由远及近,就像辽阔的钟声。噩梦停了,在那个被他打穿脑袋的人正要撕咬他的瞬间。黑暗中出现一抹暗红,他醒了。海水在冲刷着他的身体,有点热,他想起来,但浑身没有力气。咸湿的空气弥散在他周围,他睁开眼。 太阳藏在云层里,射出的光线又将云朵撕开,在天与地之间,留下一片黄金的斑斓。不远处,倾翻的摩托艇孤独地倒在沙砾间,被阳光染上一层红纱。云朵在飘动,海水在游荡,他发现自己躺在沙滩上,就像块礁石一样一动不动。 他分不清这是朝阳还是晚霞,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多久一样。 云朵消散,日影在海面上留下一道破碎的痕迹,缓缓慢慢,悠悠然然,宛如金沙。然后,它便下坠了。云彩变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模样,就像一颗颗的糖,霞光成了它的糖衣,将它包裹在了里面。不多时,整个世界变成殷红一片,深邃,宁静,自然。他看到太阳落下去了,又被海水吞没了半张脸。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是傍晚了。 他继续看着它们。云彩的下端变成了黑色,越来越红的霞光将它们的边缘染色,看起来,它们好像变小了。太阳还在继续下沉。云朵们漂浮凝聚离散,然后又像被风吹走似的,完全不见了踪影。大片的天空重新变成了青色,有一颗明亮的星星升起。太阳游入海面。最后一抹红光被深埋海平线之下。海天一线,眼前只留下了靛青的留白。 他翻了个身,黏腻的沙子在他的脸上身体上留下错乱的痕迹。记忆回溯,意识凝聚,他想起一切:杀了人,放火烧了庄园,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被觉醒之后的痛苦干扰,他掉入海里。 他有些疑惑地想:那我还活着吗?我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身上酸疼无力,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然后举目四望。仙宫的正门就在他身后,高耸挺拔的峭壁在渐变黑暗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威严。他还活着。“朱莉……我要去见朱莉……”他喃喃着他心爱女孩的名字,试图站起身。但身体上的酸痛和无力感让他重新跌落在地,就像失重一般,他开始喘起粗气。 海风来了,湿漉漉的一片。他歇了一会儿,然后看到一排被海水冲淡了的脚印,很小,很浅,弯弯曲曲,直到仙宫的尽头。他不知道是谁的,他也猜不到是谁的。 更远处有光亮起,就在大海的对岸。他知道,是那座无处不在的高塔。每天夜里,它都会在七点准时亮起,他还知道,这座塔,是那个名叫源义郎的人的栖息地。 他又挣扎了几下,终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佝偻着身体,像个年迈的老人一样一步一步向仙宫走去。 月亮出现了,惨白的光在海面上照亮一角,波浪涌来,就像起舞的薄纱。他走到门口,输入指令,石门开了。幽深的洞穴刮来一场凉风,是他清醒了一些。他扶着墙壁,走了进去。 …… 经过隧道,穿过森林,他的状态才恢复了些——不喘了,也不用扶墙了,但是很饿,而且没有力气,他现在亟需补充体能。 回到仙宫外面的时候,他看到芭比恩他们正在欺凌多椰。他们将多椰围起来,让他变成球,然后踢他。他们管这个叫做‘射门’。多椰紫涨着脸,显得很是痛苦,在地面上滚来滚去。他脸上已经有了淤青,看起来,应该是芭比恩他们刚刚踢的。奈佛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现在只想去食堂吃块面包,补充补充体力,然后去找朱莉。所以,他对他们熟视无睹,他只管走自己的。 可当奈佛路过他们的时候,芭比恩却突然愤恨地瞪了他一眼,并无比嚣张地说:“别以为父亲总带你去执行任务你就能成为父亲的‘武神’了!奈佛,我告诉你,你的‘觉醒’只是碰巧而已!我才是命中注定的‘女武神’!我也能马上‘觉醒’了!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是你‘手斧’更加强大,还是我‘薙刀’更胜一筹!” 奈佛没想理她,只是继续向前走。奈佛想:觉醒……觉醒之后变成奥丁的杀人工具是吗?呵呵,你居然还盼着成为工具……真是可怜…… “奈佛!你记住!小时候的仇我一定会报的!”但芭比恩不依不饶道,“我一定会让你跪下来求我!你给我记住!” 奈佛没听懂,于是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除了多椰——他还在地上滚,其他人的目光全都投了过来,而且都露出了极其玩味的表情,看起来,他们就好像正在期盼着芭比恩和他发生冲突一般。 奈佛不禁想:小时候?她在说什么?我和她有仇吗? 芭比恩那钢铁一般的眉毛一竖,随后指向奈佛的鼻子,像宣战似的大声宣布道:“六个月后,我们就在‘王座’前见分晓!我要让你知道,当年侮辱我的下场是什么!” 回忆像幻灯片一样闪过,奈佛终于想起来了——多年前,他的第一次‘觉醒’,就差点把芭比恩掐死。他无奈地叹口气,然后说出了这么多年以来,同芭比恩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如果是因为那件事,那我向你道歉。”他看看她,继续道,“当年,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