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一根电线杆已经快要融没到黑暗里去了,那四条被拉长的直线宛如裁纸刀留下的痕迹,将火烧一般的云生硬地切成了四瓣。老人的脸被夕阳映红,看上去就像一只干瘪的橘子。他无奈地笑了笑,眼睛也眯成一条缝,半晌后,又重新睁开,用一种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她——就好像是在说:姑娘,陪我说说话好吗? 她突然有点可怜他,于是配合着问,“您孙女是……出了什么事吗?” 老人说:二十多年前,丢了。 他开始讲述一个索然无味的老故事。故事的主角名叫妞妞,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单身母亲。妞妞怀了孕,又不敢回家,于是便跑到好朋友小丸子那里躲了一阵子。妞妞对未来充满迷茫,她很想把孩子打掉,但小丸子却对她说:生下来吧,我帮你养。妞妞信了,因为她是她最好的朋友。 很快,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长得和妞妞一模一样。妞妞特别喜欢自己的女儿,因为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得到了延续。但光是喜欢没有用,因为孩子需要吃饭穿衣上学,这是赤裸裸存在的现实问题,于是,不得已,妞妞在女儿出生六个月的时候,出去打工了。 临行前,她拜托小丸子照顾好女儿,小丸子满口答应。她亲了女儿一口,对女儿承诺道:妈妈很快就会回来。 她依依不舍地离开,在女儿哇哇大哭声中痛苦地离开。然而妞妞不知道的是:这将是她们母女二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一个月后,当妞妞回到小丸子的家中时却发现,小丸子已经将她的女儿拐走了。小丸子留下一封信,上面说:妞妞,我恨你,我要惩罚你。我之所以会带走孩子,就是因为你不顾姐妹情谊,不仅从我这里把斧子抢走了,而且还把斧子害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不要找我,永远都不要找我,我恨你。 后来,妞妞就疯了,她再也不会笑了。 …… 故事相当无趣,而且还有逻辑上的硬伤,所以菲米并不觉得感动,甚至于,她更倾向于这个故事是老人编出来用来博取同情的。她想:要不然我给他一些钱把他打发走吧……因为毕竟是这个时间了,再跟他聊下去,天都要黑了…… 正想着,忽然听老人问,“姑娘,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的妈妈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妈妈,那你会怎么做呢?” 菲米不禁一怔。她想:这种问题未免也太过极端了吧?我妈妈就是我真正的妈妈,我又不像你孙女似的,从小就被人拐走了…… 她说,“妈妈就是妈妈,任何人都替代不了。”她顿了一顿,又说,“就算我妈妈不是我真正的妈妈,但也是她把我养大的,所以……” 她突然不往下说了,因为她发现老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悲伤。他的瞳孔间混杂着繁多的情绪,那里面有思念,有不舍,有失望,还有落寞。一时间,她突然感觉他的眼神令人刺痛不已——就像是老人在痛苦间挣扎了多年,可到最后才发现,这么久远的期待不过是虚幻的泡影罢了。 她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神,然后说,“每个人的经历不一样,每个人的想法也都不一样,所以您不要太难过……因为我代表不了任何人……” 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红砖墙上,像两道剪影交错在一起,又像过去的时间和现在的时间汇成一道蜿蜒的河流。 老人笑了笑,说,“谢谢你能听完我的故事。”他转过身,挥了挥手,“姑娘,再见。” 佝偻的身形在夕阳下变成一道拖着疲惫的影子,他越走越远,很快,他便融化在了这条渐渐暗下去的小巷里。 …… 回到家的时候,她看到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换了鞋,走过去,像个孩子一样靠在了母亲身上。 母亲问,“这是怎么了?有人惹你不高兴了吗?” 她说,“没有,就是想靠着你。” 母亲笑笑,“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跟我撒娇呢?”说着,便搂住了她。 她闭上眼,感受着母亲的温暖和呵护。她想:一直都能待在妈妈身边,真好。 后来,她靠在母亲身上睡着了,朦胧中,她听见母亲对她说:你这丫头,真黏人。 …… 酒吧里很乱,头顶上那不停闪烁的灯光和来自天花板四周的那些嘈杂的音乐声让松野直皱眉头。他看着那些一些拿着酒杯往嘴里灌酒,一边摇头晃脑做快乐状的年轻人不禁摇了摇头:我敢打保票,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抓回去都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他的正前方是一座立起来的转盘,附近围着几个大呼小叫的年轻人正在那里玩投牌。松野知道,这个游戏叫‘顶端’,是坐地佛发明的几大缺德游戏之一。 他随便要了一杯饮料,开始等待肯特的到来。路过的人流一波又一波,就像急着要投胎似的。视野里滑过两个因为一个女人而扭打在一起的年轻人——活像两只脱了毛的公鸡,他们边打边骂,还互相吐口水。他们的举动很快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人群围了上去,发出阵阵的呐喊声——他们喊得很兴奋,喊得也很用力,和聒噪的音乐声交织在一起,直震得松野的耳膜嗡嗡作响。 这时,肯特一边晃着头一边走了过来。他拎着一瓶酒,脸上浮现微醉的表情,一见到松野便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哥,来了?” 松野瞥了他一眼,低声道,“怎么约在这种地方了?你就不怕被别人发现?” 肯特哈哈大笑,随后炫耀般大声说道,“哥,我跟你说,这家店的小妹随便你挑,因为这家店是我罩着的!”说着,便凑了过去,低声道,“我也没办法,头两天刚拔了根极上冰的钉子,獠牙现在可谨慎着呢。” 松野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低声道,“帮我查查这个人,有线索就及时通知我。” 肯特迅速揣进怀里,抬起头高声说道,“哥,你这可难为我了,那小妞现在火的很,一天能接三十多台,钱不够可真不好办啊!”说着,又凑过去低声问,“什么人?要是骷髅我可办不了。” “一个流浪汉,你让你手下的兄弟多留意一下。”松野喝了一口饮料,低声道,“信封里有还张卡,但钱不多,就当是辛苦费,你给他们分了吧。” “我哥就是牛逼!”肯特高声叫道,“哥,你放心,这小妞我肯定帮你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