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俩默默吃完饺子,陈文明送韩涛到楼门口,目送徒弟开车离去。
不由得,他又想起翻地时关于周知的争论。
陈文明回想着韩涛那些苦口婆心的话,却发现,那些话仍无法动摇他的想法。
他说服不了自己,就此放弃对周知的暗查。
之前断掉的线索现在意外地有了下文,他认为无论如何不能浪费这失而复得的机会。
陈文明重新开始暗自调查周知。
如今退休孤身一人,大把的时间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一连半个多月过去,他每天早出晚归,从周知老家永吉镇西河村入手,一点一点追查。
终于,他打听到周知在绥城打工,并且一并问出其落脚的地方。
那是一处离劳务市场很近的小区,名字叫蓝天家园,周知租住的房子在六号楼二单元。
陈文明赶到蓝天家园时已经下午一点多了,他把自行车扔在小区外面,往里走。
兜了一大圈,他终于找到六号楼的位置,远远看到楼门口有几个老头儿,好像在扎堆儿下棋。
四月末的天气温暖舒适,数九寒天在家猫冬不怎么下楼的老人,在这个季节基本会出来晒太阳。
陈文明走到跟前,背着手叼着烟,把自己融入观战棋局的老头儿之中,等着周知现身。
观棋不语真君子,但是小区里围观下棋的老头儿没有几个不多嘴多舌瞎支招的。
陈文明抽了两根烟的工夫,下棋和观棋的老头儿已经脖子粗脸红拌了好几回嘴。
他抱臂听着老头们吵嘴,眼睛余光一直瞄着旁边的二单元楼门口,每进出一个人,都会引起他一阵警觉。
可惜,工作日的午后时分,进出单元楼的基本是老年人,年轻人并不多。
陈文明是极有耐心的老猎人,像这样的蹲守对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
话虽如此,但是长时间蹲守对于心脏病人来说,身体还是有一定压力的。
好在下棋的老头儿大多是不到天黑不散局,陈文明时不时能蹭个小马扎坐下歇歇,在他们的掩护下也不易被发现老刑警的身份。
老头们的棋局一盘接一盘,眼看着天就要黑了。
下班回来的年轻人陆陆续续多起来,陈文明忍耐着心脏的疲劳感,打起精神紧盯着进入六号楼二单元的每一副陌生面孔。
但是,他始终没发现周知那张圆形的娃娃脸。
天快黑透时,下棋的老头们收拾好棋盘,纷纷散去各自回家。
陈文明也跟着他们一边随口闲聊一边慢慢走,眼看要走出六号楼的范围,他心想,看来今天是扑空了。
他并不觉得怎么灰心,只是身体有些吃不消,相当疲倦。
毕竟今天扑空,还有明天。
陈文明低着头往小区大门口走,刚过六号楼,只觉面前的光线陡然一暗。
他下意识抬头,心里一震,暗道“周知!”
块头不小的年轻人与他擦肩而过,并未留意这个干巴瘦的小老头儿。
陈文明没有回头去看他,心情愉快地背起手,抿着嘴暗笑,一路往小区外走去。
他今天给自己下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确认周知住在这里,接下来就该摸清这小子的行踪了。
次日,陈文明早早来到蓝天家园小区。
他到小区大门外时才五点四十,不管周知打什么工,也不可能这么早出门。
今天,陈文明抱了势在必得的决心,一定要找到周知打工的地方。
他拿着在附近早市买的包子,一边吃一边耐心地等上班的人流从小区里出来。
七点刚过,上学的娃娃,上班的年轻人,开始络绎不绝地走出小区大门。
陈文明很快在人群中发现了周知步履匆匆的身影,他赶忙跨上自行车,远远地跟了上去。
周知一路七拐八弯,最后进了劳务市场。
陈文明隔着一点距离观察他,发现他腋下夹着手包,手里握着手机,抻长脖子四处张望,好像在等什么人。
没过多久,一辆面包车在他旁边停下,陈文明看到他趴在车窗跟司机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身走到劳务市场门口一排蹲活儿的人跟前扬着手吆喝起来。
陈文明听不清他吆喝什么,但是那些蹲活儿的人很快把他围在中间,似乎在向他打听着什么。
那些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是对一份工作的期待和少许对未知的迷茫,而周知好像一直在说服他们。
“他到底是打工的,还是招工的?”陈文明纳闷地嘟囔一句,机警地先把自行车送到旁边的角落锁好,眼睛始终紧盯着周知的动向。
周知在人群中笑呵呵地说了一通,有三四个找活儿的男人跟着他上了面包车。
陈文明眼看那辆白色面包车要驶离劳务市场,赶紧跑到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在白面包车驶上主路时,堪堪跟了上去。
绥城不大,但是早高峰也堵车。
出租车师傅是个急脾气,一直不停按喇叭,嘴里骂骂咧咧埋怨前车的司机技术差,有空子都不知道往前挤。
堵住的车流在缓慢前移,这是堵车即将结束的预兆。
陈文明原本不错目光地紧盯隔着三四个车位的白面包车,被司机吵得烦躁不堪便下意识侧头瞅了他一眼。
就这一眨眼的工夫,等陈文明再转过脸看向前方已经顺畅的车流,只见那辆白色面包车拐进了岔路口。
他急道:“师傅,快进岔路口!”
“急啥啊,跟不丢,你放心就得了。”司机给上油门,到路口一把舵急拐进岔路,“这是干啥?跟踪谁呢?”
白色面包车再次出现在视野中,陈文明暗暗松了口气,随口敷衍道:“孙子不争气,闹离家出走呢,今早我好不容易才搭着他的影儿,你可别给我跟丢喽。”
“领家去骂一顿得了,别打孩子。”司机话不多说,谨慎地跟在白面包车后面。
那白面包车一路驶出绥城,最后在远郊下了一条砂石小路。
“停车停车,到这就行了,让那小子发现又得跑没影。”陈文明在主路上叫司机停下,给了车钱推门下车。
身后留下司机的好心嘱咐:“老爷子,别打孩子啊!”
陈文明顾不上理会他的好心,紧盯着在砂石路上向山根儿底下行驶的白面包车,一路小跑跟到主路和砂石路相接的丁字路口。
他没急着往里进,躲在行道树后面盯着白面包车的动向。
砂石路大约有千八百米长,一直通向远处的驼子山,路尽头看上去是一间规模不大的工厂。
旁边连住户都没有,显得孤零零的。
他正琢磨间,看到白色面包车开进了那间工厂的大门。
也就三五分钟的工夫,那辆面包车就出来了。
陈文明看到后,赶紧在马路牙子上坐下,装作行人在路边歇脚的样子。
等白面包车从砂石路拐上主路经过他面前,他迅疾往车里看去。
他看到周知坐在副驾驶上,但是,从劳务市场出来时坐满民工的后座已经空了。
“看来,这个周知还真是负责招工的?”陈文明纳闷地琢磨着。
既然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孩子,刚进城打工没几天就当了负责招工的小头头儿?这怎么想都不太现实。
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转身往砂石路走去。
周知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小青年,为什么能在短时间内当上工厂里的小头目?
此刻,陈文明不想盲目臆断,他决定先到那家工厂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