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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瀛州府和上游的郧州江州,都有漕船经过。

三和四,就是商船了。

瀛州及方圆百余里的郧州江州蕖州,大的船行,裴玄素经过筛选判断,最后留下两个怀疑对像:一个本地瀛洲的通明船行;另一个则是总号在甘州,但不管瀛洲郧州江州蕖州都有分号的龚记大船行。

前者的总号是在瀛洲码头附近的马尾巷。

后者的话,最近的分号是在瀛州辖下梓县的紫云大街。

后者还有好几个郧州江州蕖州的分号都被他纳入了怀疑对象。

赵关山为了让他俩不要掺和进去,可谓煞费苦心。这些怀疑不怀疑的线索都有人宦卫番役去,整个瀛洲及附近一带人仰马翻,而赵关山和梁默笙本人不知哪去了。

一支灯架,裴玄素一个人静静独坐,他也两天一夜没有闭过眼了,匆匆用过饭食,此刻在温暖的室内一个撑额坐着,有些困倦上浮。

这些日子,其实他经常做梦。

做那个困恼不已后来直接变得烦躁的梦。

那个梦,看不清人脸,但碾动辄心。模糊,又好像清晰,动魄惊心,即使是一个旁观者,他的代入感也异常强烈,常常梦醒都依然清晰记得某些片段和梦中激烈的情绪。

但那些梦境经常是在一些陌生的屋子花园,抑或陌生的宫殿发生的,所以不管它怎么碾动辄心,裴玄素都把这么莫名其妙的梦和现实和自己分得很清楚的。

唯独大前天晚上,他隐隐约约,做了个一个新的片段:是在一个夜色中江水无声拍击半旧的青石码头的画面,江面很开阔,码头青旧古朴有青苔,江岸对面是冬季黄叶落了大半的杨花树,夜风一吹,江面和对面的杨花树影在摇曳,树叶纷纷而落。

紧接着是一个正率众疾速奔跑的人的视野,梦境相隔,都能清晰感受到视野主人的阴翳急噬的那种迫切。

大前天做的梦浅且短暂,他心里净想着沈星,醒来就忘记了。

但今夜困倦上浮,他撑额垂睫的一刹那,不知怎地,突然就记起来那梦中的画面!

一闪而逝。

裴玄素霍地站起来!

他眉心不由皱紧。

裴玄素站在位置是在太师椅之前,他面前大大摊开的十几丈纸笺,墨痕尤新,其中最上面一张,分别写着他的四个怀疑对象。

最后两个商用船行,后面密密麻麻还备注了龚记大船行各州分号。

裴玄素在沛州任刺史长达两年多,他自己是个好四下游历的,并且他关注曲州鹰扬府,连同附近的蕖州和瀛州鹰扬府也一并关注了。

他曾乘船周游过龙江这一带的大小支流和各州县的大小码头。

偏偏他这人记性特好,几乎过目不忘。

一瞬间!

那梦境的码头,刹那就和实物对应在一起了!

裴玄素慢慢拿起那张纸,最后的龚记大船行的梓县紫云大街分号。

他本来就有点偏向龚记的梓县分号。

他已经摩挲了一段时间了。

电光石火,他的直觉告诉他,就是这里!

“去,马上去把韩勃喊进来!!”

裴玄素倏地抬眼,绕过大书案“匡当”打开房门,大喝了一声。

躲在偏房等待已久的韩含和冯维几乎同时应声,前者“匡当”一声推开偏房的门,几乎是飞一般冲了出去!

冬夜寒凉,浸骨的朔风,裴玄素反手接过大斗篷披上,边扣钮边快步往外走。

沓沓落地的皂靴声,似乎踩踏在人的心脏,倚在回廊下打瞌睡的陈英顺一个翻身挑起。

裴玄素站在他面前,这个一身金黄斗牛赐服赤红大斗篷,眉目艳丽得摄人的青年宦官,此刻目如寒冰,他淡淡道:“陈英顺,你拦不住我。”

“你是要和我一起去,还是待在这?”

陈英顺赵怀义咬紧牙关拦了一会儿,最后把心一横,也跟着一起去了。

翻身上马,沓沓雷动,鼓点般的马蹄声迅速消失在铸造局的大门外。

惊动了很多人。

包括刚刚押运最后一批兵刃回来的沈星。

她用手抹着薄汗,似有所感,仰头望向马蹄声响起并很快消失的方向。

……

裴玄素率人快马赶到了瀛洲本城往东七十余里的梓县。

龙江水运大兴,尤其是众多支流汇聚的沛州一带,这梓县也非常繁华,不亚于普通的小州。

青旧古朴的大码头,夜色中江水一浪接一浪抚击,浪花点点,对岸杨花落叶纷纷簌簌。

雷鸣般的马蹄一路码头往东,最终在碑家大坝旁的紫云大街蓦地勒停。

膘马前蹄纷纷落地的清脆声响,紧接着,黑皂官靴一下紧过一下的急促脚步声。

裴玄素一脚踹开龚记大船行的大门的时候,一身普通宦卫装束的赵关山和梁默笙正打开神熙女帝给的那个匣子。

屋内船行的人已经全部擒住,匆匆堆叠的大量兵刃麻包袋也当场在后库被发现,宦卫和番役在屋外走动搬运,正厅挑着灯,只有赵关山和梁默笙两人在低声密议。

两人正在讨论该挑选什么人或事来联合这个龚记大船行一起取用,商议下一步该真正对上鹰扬府了!该怎么大动?才能一击得手?

这时候,马蹄声骤起,雷鸣鼓点般迅速逼近,船行的木板大门被裴玄素重重一脚,应声而开。

赵关山梁默笙霎时侧头,只见那大门之外,黑夜之中,身穿金黄赐服殷红大斗篷的颀长俊艳青年,正是裴玄素!

还有一身银蓝赐服黑色披风的韩勃,少年一头大汗,忿忿不平又一脸倔傲。

你不给我来,我也来了!

赵关山一时不知道是气是哽,“你们,你们……”

“是想气死义父吗?”

韩勃就不说了,他向来都是很气人了,他一甩马鞭冲进去之后,裴玄素依然站在原地。

他静静站了一会,迈过门槛,走到前庭赵关山的面前。

他慢慢撩起曳撒的下摆,一个俯身,双膝着地跪在赵关山面前。

裴玄素仰头哑声:“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义父之恩,玄素永世不忘,倘若鹰扬府一案不能与您同肩,我与禽兽何异?”

为了自己所求,也有上述原因。

裴玄素一字一句。

他虽平时不怎么说过,但赵关山再造之恩,裴玄素心里明白。

而他早已经一无所有,面目全非,又何惧冒险?

他到了今时今日,也不在意很多东西,唾骂也好,戳脊梁骨也罢,哪怕他日真有殒命风险,来战就是,他战到最后一刻,死亦无憾也。

他就仅有这么一点好的东西的。

裴玄素突然想,如果没了赵关山的照应,他会不会像梦里的那个人一样,焚毁一切的忿恨阴翳,终日活在心灵的阴暗中,连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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