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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沟通很顺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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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唯抓着钜子令一夜辗转反侧。

平心而论,东西既然送到她手上了,不把握住这个机会实在令人惋惜,如果她能拥有一股自己的势力,那么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比较方便。

墨家可以算得上是当前时代极少数的,成员跨越阶层、不限年龄、性别的非官方组织,系统的话说得对,几乎有人的地方就有墨家弟子。

这缘由在于它的思想。

比如最核心的兼爱,强调大爱而不分贵贱;非攻,反对侵略战争;尚贤,支持唯才是举,而非门第等级……

无论你是黔首,还是没有家世的怀才不遇者,都能从中找到符合自己理想的主张。

而偏偏,天下数量最多的群体就是黔首。

如果让稚唯非要选择一个学派的话,除了医家,那必然是墨家。

她对这股势力疯狂心动……但最终还是理智在上。

先不提墨家这样人数众多的非官方组织,会受到大秦官方如何的压制和监控。

单说她自己。

她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子拿着钜子令,要如何让墨家弟子们衷心信服?

凭她那点贫瘠的理工科基础吗?

系统疑惑:“可你都会配火药。”

稚唯望天:[可我物理不及格。]

系统:“……”

[你让我拿着生物化学的知识去忽悠忽悠方士们倒还行,墨家……数学物理,不会就是不会。]

系统:“……”

稚唯摩挲着钜子令,将冰冷的金属面染上淡淡的温度,脑海中却冷不丁想起公输子的话。

——不要辱没墨家的风骨。

[公输子……]

系统察觉到稚唯的微妙心情,却辨别不明白,只能顺着她问:“公输子怎么了?”

稚唯微露苦笑道:[他说那番话,意在‘防君子不防小人’。]

最终却是难为了她这既非高尚也非卑鄙的混沌者。

系统不懂人类利益的弯弯绕绕,但它作为医学系统,有它的职责。

“阿唯莫忘了,你说到底还是医家。”

[你说得对。]

听到系统的提醒,稚唯笑笑,冷静下来后,摸黑爬起身,将钜子令慎重锁在夏翁打造的机关箱里。

[既要、又要,最后只会得不偿失。]

她也确实,完全没办法承担得起墨家钜子这样的重任。

况且墨家钜子又不是终身制,基本会几年一换。就算她真要利用墨家这股势力,想要将钜子令的效用最大化,也得再等上几年,等她再积攒些力量。

现在就将钜子令抛出来,如稚童抱金于市,绝非最好的时机。

稚唯决定等第二天起来,她就当着公输子的面,将钜子令的事情告诉夏翁夏媪,顺便表明自己的态度,让三人为她作证。

——在她某一日实在忍不住、或是迫不得已动用钜子令之前,

如果有墨家弟子展现出钜子那样的领导力和实力,她就将钜子令交出去。

系统玩笑地问:“夏翁夏媪可是你的亲人,如果你食言,他们难道不会偏向你吗?”

稚唯同样笑起来。

[我用公输子的用语回答你,你太小看这个时代的风骨了。]

不管后世之人如何评价春秋战国时期的各种“不值得”“太可惜”“是不是傻”。

无法否认的是,总有那么一些人,或软弱,或市侩,或狡诈,或温雅,却会为理想、为信义、为恩德、为知己……

坚守到底,悍不畏死。

〈62〉

整夜的心绪不宁后,稚唯本以为自己就睡不着了,然而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的身体却撑不住困意,倒头昏睡过去。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稚唯使劲伸了个懒腰,肢体上有些微没休息好的沉重,但因为内心安定,反而觉得浑身轻松。

夏媪端来早饭让她赶紧吃,关心地问:“昨晚又忙什么睡得晚了?”

自从搬到咸阳之后,稚唯就不再和夏媪同住一间屋,两位长辈也很尊重女孙的私人空间,不会随意进出她的地方。

夏媪知道,自家女孙一向自律,如果有哪天她自己没按时起来,那一定是前夜有别的状况,她们老两口只要确定阿唯不是生病,便不会去叫她。

稚唯咬着面饼,“唔”了一声,简言道:“是在想一些东西。”随后问夏翁,“大父,公输长者呢?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们说。”

夏翁正蹲在院子里,拿着木条思考下一个“水农具”的制法,随口回道:“那老家伙?一大早就走了,这个时辰都已经离开咸阳了吧。”

稚唯:“!”

“走了???”

稚唯惊得差点儿把饼掉地上,懵然三连问:“为什么走得这么着急?不是还有水磨什么的没有做吗?是嫌我们招待不周吗?”

夏翁头都不抬,没好气地道:“我们哪里招待不周了?他自己要走关我们什么事啊?”

说完,夏翁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猛地扭头直勾勾看着稚唯,暗含委屈道:“还是说,女孙认为没有公输子帮忙,大父就做不出来水磨、水碾?”

稚唯:“……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搁下面饼,很想抱头自闭。

要命啊!公输大家就一点儿也不关心钜子令的后续吗!

稚唯揉揉头,又问夏翁:“大父,那件事,你提醒公输子了吗?”

“说了,但他听不听得进去我就不知道了。”

夏翁想到昨晚的交流,表情一言难尽,撇撇嘴,哼道:“公输子跟只老狐狸似的,阿唯不用操心他,让秦人抓去也是活该。”

稚唯:“。”

也就是说,钜子令和连弩两件事,哪个都没有得到真正落实,是吗?

稚唯顿时两眼放空,很想掀桌暴走。

往日里,她才是经常出人意

料的那个,直到她遇见公输子,才知道什么叫做棋逢对手。

怎么会有如此随心所欲之人啊!

深呼一口气,本着创人不能只创自己的原则,稚唯回到房间,找出被自己亲手锁起来的钜子令,再回到院中,“啪”地将东西往案几上一放,招手让夏翁和夏媪来看。

夏翁暂停刨木头的工作,夏媪放下浇花的水壶,擦干净手。

他们问:“是什么东西?”

稚唯淡定:“墨家钜子令。”

夏家翁媪:“……”

两秒后,秦墨扔掉心爱的刨刀,一窝风地跑过来,抓起牌牌认真翻看,又交给后至的楚墨细查。

随即两人对视一眼,楚墨神色凝重地点头,秦墨两眼瞪大,呼吸一滞。

眼见大父憋得颧骨开始泛红,嘴唇打哆嗦。

稚唯出言补刀:“公输子昨晚给我的,”战术停顿一下,“见面礼。让我拿着玩。”

夏翁当即倒抽一口气,呼吸重新打开,胸腔剧烈起伏。

稚唯悄悄挪动脚步,在夏媪似笑非笑的眼神下,绕过一地的木屑花,果断向门外溜去。

当她踏出家门,望着头顶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时,背后的夏家陡然传出一声巨响,似是什么东西被掰断然后砸到了更沉重的物件上,紧接着响起的是两声暴喝。

“公——输——子!!!”

“老夫跟你没完!!!”

霎时间,鸟雀惊飞,鸣啾不断。

“哎,”稚唯背着手,摇头晃脑叹道,“今天天气真不错啊。”

系统惊呆:“……你是不想今天回家吃饭了?还是不准备回家睡觉了?”

稚唯充耳不闻,抚平衣袖,自言自语向章家走去:“说起来,也不知道豆腐推广一事搞得如何了。此事因我而起,我得多去问问,免得像我不负责任似的。”

系统哭笑不得:“拜托你对夏翁夏媪‘负责’一下吧!”

[嗨呀,没事的。]

稚唯只觉得这几次“惊喜”之后,自己已经进入了心如止水的境界。

[我本想当着公输子的面,严肃认真地展示一下态度,以作‘见面礼’的反馈,谁知道人家心那么大……那就这样吧,等大父大母冷静下来,会藏好钜子令的。]

稚唯在隐藏秘密方面非常放心自家人,也不担心夏翁夏媪会擅自拿钜子令做什么。

总之,这半天的时间就先让两位老人家冷静冷静,之后她再跟他们谈论怎么处理钜子令。

章家今日也非常忙碌。

别看小型水碓虽然制作成功了,但夏翁和公输子的意见一致,想要让大型“水农具”能够成功运作,并尽量延长使用寿命,那重要的机括部分就不能再用木头,必须采用金属材质。

可是铜铁等资源在秦国受到官方严格管控,整个咸阳的铁匠铺屈指可数,且金属存量有限,铁匠每打造一件器具,都必须将金属用量、器具类型等等条目一一记录在册,便于官

府定期审查。

如果将整个建章乡的“水农具”机括都交付给铁匠铺制作的话,那么整个工期将会变得非常非常长。

而且单个机括所用金属不多,但总体加起来就是一笔很可观的数量,这事怎么也瞒不过咸阳官府。

忠诚大秦的章老丈并不打算隐瞒,他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将此事上报官府,让铜铁走官批途径。

相信官府看过“水农具”的高效率后,此事并不难达成。

章邯本该今日回将作少府当职,但他认为“水农具”的意义更大,预备回将作少府跟上司报备此事后,直接请假回来和夏翁等人将“水农具”做完。

章老丈索性就将报备咸阳官府的任务一并交给大儿,他则是专注处理其他更为麻烦的事。

建章乡内流经有一条主河流,是渭河的分支,以它丰年的水流量,足以搭建起数十架水车。

诚如昨天稚唯所说,以现在的工艺技术,做不到同时将踏碓、石转磨等农具衔接在一架水车上。

每个水车只能衔接一种农具,那要如何分配“水农具”的类型,是第一件要事。

其二,是钱。

抛却“水农具”带来的激动过后,常年管理一地乡政的章老丈只会考虑得比稚唯更加全面。

不管是水车还是“水农具”,制作它们都是需要资金的,现在用上铜铁金属后,价格会更高,这笔钱会统一由建章乡的财政出。

但建章乡的财政从哪儿来?

还是从乡民们的手里收。

制作农具这笔钱,到底是均摊好,还是按需收费好?

浇灌农田用得到水车的,和用不到的,是否要分开收费?

不同类型的“水农具”,要分开定价吗?

——光是想想,章老丈就觉得头大。

从前夜开始,他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对着建章乡的舆图反复斟酌考量;第二天一早,更是直接将几个乡吏叫来集体开会。

他甚至谨慎的没有把这件事告知给乡里的三老、伍老。

再是德高望重的老者背后也都有家庭,让他们在这种事情上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属实是有些困难。

虽然乡吏也有同样的问题,但上有律法威慑着,他们不敢做得太过分,胆敢试图公器私用,或者以权谋私,章老丈直接就能断掉他们的仕途。

只是如此一来,豆制品的推广一事反倒是落在了章媪和章郧的身上。

章媪一大早就开门迎客。

新安里几个家境困难的农户是第一批受邀上门的,听说章家要教他们磨菽浆、做菽团,无一例外,全都是茫然无措的。

但等亲眼见到章郧将菽磨成浆,煮熟后还那么好喝,震惊过后的他们就再也顾不上考虑有的没的,开始怀着珍惜感恩的心情一心一意学习。

等稚唯来到章家的时候,后院和厨房已经摆满了盛放豆浆的木桶和木盆,还有大量的豆皮正挂在木棍上晾晒。

因她提

前嘱咐过大母,所以昨日在做晚饭的时候,夏媪就有意无意的和章媪说起豆制品的二三种“可能”做法,并提示道,点豆腐如果全用石膏这种药材的话,成本就太高了,最好能找到别的酸浆、卤水来替代。

这些话,章媪显然是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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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唯刻意放轻脚步,一路进来没惊动忙碌的众人,她在后厨门口探头探脑,发现了正在试验酸浆的实验组。

她还听到一位妇媪将整桶豆渣摆放在不碍事的角落时,恋恋不舍地道:“这么多菽渣,丢了感觉怪可惜的。”

“那就试试能不能做成吃的。”章媪闻言回道,她一直记得磨菽浆的那天稚唯所说的话,“菽能吃,没道理这些废渣就不能吃。”

稚唯这才出言接口道:“便是人不吃,用来喂家禽牲畜也行,总不会无用丢弃。”

章媪循声回头,捕捉到厨房门口只探出个小脑袋的小女子,头上扎着两个小啾啾,实在可爱至极。

她立马笑得更为开心,“阿唯快过来。怎么来了也不吱声?”

稚唯摸摸鼻子,走过去道:“看各位大母都很专注,阿唯不好打扰你们。”

章媪顺手端了盘新煎出来的豆腐塞给稚唯,无奈而歉意道:“家中现在一片繁忙,倒是忽略你了。”

稚唯开玩笑道:“阿唯来蹭吃蹭喝,章大母不嫌弃我就好。”

寒暄过后,便有妇媪忍不住问起方才稚唯说的话:“小阿唯,这菽渣,家禽真的能吃吗?”

见他们着急想知道,稚唯干脆放下煎豆腐,仔细解释道:“能是能,而且鸡鸭吃了菽渣做成的饲料,说不定还能长得更好。但就像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吃菽一样,也并非所有的家禽牲畜都能吃、都爱吃,还得看菽渣怎么处理。”

小女子说得很周全实诚,不像是信口开河,章媪直接代大家问出声:“阿唯快别卖关子,你是不是知道怎么做?”

“只是有模糊的想法。”

稚唯当然不会说肯定的话,她家又没有饲养家禽,豆腐也才在前一天真正做出来,说得太过果断反而很假。

她只道:“阿唯最多保证不会吃坏家禽。”

“这就够了。”章媪心知家禽家畜对一户普通农家的重要性,不假思索拍板道,“就先用我家的鸡鸭试试。正好,想学做菽块的乡里乡亲这段时间都会来这儿,也让大家都亲眼看看效果。”

稚唯很感谢她主动承担风险的好心,顺势说出今日她真实的来意,问道:“章大母,阿唯能不能用饲料制法换家禽羽绒?”

她还没有放弃做羽绒服被的想法。

哪怕这个秋冬能收集到的羽绒数量有限,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而且马上就是收集鸭绒的好时候。

春江水暖鸭先知,换成冬季是类似的道理。

等到十月下旬以后,为了生存和保暖,鸭的羽绒毛毛会长得偏大,不仅纯绒多,厚而丰满,柔软蓬松,杂质还少。

就这么错过多可惜啊。

稚唯找准妇媪们都在的时机,只为提起这件事,但她只说用豆渣饲料换羽绒,却暂且将做羽绒服被的想法隐瞒下来。

系统好奇道:“阿唯是怕大家会一窝蜂把家禽的羽毛全拔掉吗?”

[这是什么黑色笑话。]

稚唯叹笑。

[我是怕大家知道以后,会把羽绒私藏起来,不肯交给我。]

系统没听明白,疑问道:“可你想做羽绒服被,也并非为你自己吧?最后不还是惠及黔首吗?那让大家自己去做羽绒服被不也一样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可是羽绒的总量不够。]

稚唯纠正系统的话。

[这个冬天,我是要惠及那些快被冻死的黔首。只要人还没要冻死,就不在我当前的考虑范围之内。]

系统恍悟:“原来如此。”

章家教授豆制品的做法时,直言说过菽团的做法是稚唯所想,再加上夏家几次翻新改进农具的贡献,在场的妇媪们都对稚唯有好感,听她说不要别的,只要些家禽褪换下来的羽绒,自然无有不应。

唯有几个家里没养家禽的妇媪很不好意思,又遗憾没法知道饲料做法。

稚唯拿出第二套备案:“收集起来的羽绒我要做些别的,所以需要一些人手帮忙清理羽绒。几位大母若是愿意,到时候一家出一个人帮我即可,时间大概在秋收过后。”

“那当然好!”

妇媪们听后都觉得非常高兴。

章媪则是嗔怪地看了眼稚唯,温柔地推推她的后背,连连道:“好了好了,阿唯赶紧出去玩吧,你再在这待下去,夏家都要让你给卖了。”

稚唯心中明了,章媪这是觉得她吃亏,说这番话意在提醒她不要太过心善,也提点在场的人,莫要觉得她年纪小就心安理得占便宜。

余光瞄见几个妇媪面露忐忑,稚唯视线平和地划过她们满布补丁的衣裙,对章媪解释道:“怎么会?此事我大母亦是知晓,这也是她的意思……”

为防止等会儿章媪还会再敲打众人,自知自己只是干无本生意的稚唯索性拉着她走到厨房外,悄悄在她耳边说道:“放心吧,章大母,阿唯不会吃亏的,等到了冬天你就知道了。”

章媪微愣,偏头见小女子的目光笃定平静,便也不再说什么,反而心有所悟般笑道:“好,那到时候,章大母就等着看阿唯还能带来什么惊喜。”

稚唯打蛇上棍,半撒娇道:“章大母很想知道的话,不如再帮一帮我?除了新安里以外,其他乡里的羽绒我也想要。”

章媪若有所思点头道:“好,我帮你一起收集。”

稚唯眨眼,笑得眉眼弯弯:“多谢章大母。”

其实她也只是试探一下,不行的话她就委屈委屈自己去联系王离或者蒙恬。

但见章媪如此爽快地答应下来,稚唯倒是对章家在这附近十里八乡的名望有了新的认知。

系统感知到同伴的蠢蠢欲动,咳咳两声,提醒道:“章家如今四

口人都忙得不可开交,阿唯你若是还有些别的想法,一时半会儿也最好别交给他们了。”

稚唯立时微笑起来。

[瞎说什么大实话,我有那么周扒皮吗?]

系统:“……”

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说的是什么?

〈63〉

三言两语解决完羽绒来源的问题,稚唯告辞离开,回到夏家。

夏翁和夏媪果不其然已经平静下来,虽然时不时有些心不在焉,但好歹水磨的整体构造没有搭建错。

“大父,”稚唯故作无事地提议道,“要不要再找几个懂木工活的人来帮你?”

章邯尚未归家;章陨忙着磨豆浆,而且也不会木工活;公输师徒又早早跑路。

光靠夏翁自己制作水磨、水碾的话,会很累吧?

然而夏翁却是果断拒绝:“不用。”

哪怕知道此时家中只有他们三个,他还是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降低声音,郑重道,“咱们家现在,不适合再进外人。”

稚唯:“……”

之前那四个车夫奴仆尚且在家的时候,夏翁也没有这样小心翼翼,难道钜子令比“韩国贵族后裔”的秘密还重要?

她神色复杂道:“不然,就去请几个墨家弟子来帮你?”

夏翁控制不住“啪嗒”掰断一根木条,面色扭曲了一瞬,在短短几息内,如同饱经沧桑般,目光哀怨地看向稚唯:“女孙别闹,钜、那东西现在绝对一定不能拿出来!”

“……我没有要暴露它的意图。”

稚唯抹了把脸。

“我的提议也跟那个东西无关——大父你是墨家,请几个同门弟子来帮你做工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若是不介意,邀请公输家的也行。”

“这、这样啊……”

夏翁尴尬地捋捋胡子,但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摇头。

稚唯歪头看向夏媪询问她的意见。

大母虽然是楚墨,但对待墨家没有夏翁那样热血上头,除了武力值高一些,在思想方面并没有表现出对墨家某些道义的绝对坚守。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如果夏翁是墨家的“内门弟子”,那夏媪就是“外门弟子”。

稚唯都怀疑最初是不是因为大父是墨家,所以大母才顺势入了墨家,这无关思想信念,纯粹是“家属”身份的影响。

夏媪确实是比夏翁平静得更快,但被自家良人紧张兮兮注视着,她无语一阵,还是选择妥协:“算了,阿唯,你大父愿意累着,那就让他自己忙去吧。”

夏翁不在乎夏媪嫌弃的语气,不停地点头。

“行吧。”

稚唯叹气,然后对夏翁伸出手。

“什么?”夏翁警惕问道。

“我来保管。”稚唯说得没头没脑,但她知道大父一定能听得懂,并理直气壮,“那是属于我的'见面礼'。如果无人达到持有它的条件,那就由我暂为保管,这是我和公输子的协议。”

“那老家伙……”

夏翁听到“公输子”后不免嘟嘟囔囔,但整个人却是舒了口气。

他迅速从前襟中掏出钜子令还给稚唯,然而到底是忍不住多嘱咐一句:“别随意现于人前啊。”

稚唯好笑地道:“明白。”

她和夏翁彼此心知肚明。

夏翁其实并不担心钜子令保存在稚唯手里,他只是怕消息走露,或是女孙莽撞拿出钜子令,最终给自己引来麻烦。

稚唯当着夏翁夏媪的面,将钜子令锁进机关箱内,钥匙串绳直接挂在脖子上,藏进衣服里。

章媪见状却像是联想到了什么记忆。

“阿唯等等。”

她回到自己房间翻找了好一会儿,最后握着一把黄铜钥匙回来,并在稚唯好奇的目光中,将其和机关箱的钥匙一并串好,重新戴回她的脖子上。

“大母,这是什么的钥匙?”

“一些旧物。”夏媪含含糊糊道,“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只是你之前的情况……现在你好了,理应尽早还给你。”

稚唯蹙眉。

她的旧物?

她之前就是个“痴儿”,能有什么旧物让夏媪不能直说?

稚唯偏头,询问般地看向夏翁,发现老者竟然刻意背对着她,闷头刨木头去了。

稚唯对这样逃避的态度又气又笑,却是隐约有了猜想的方向。

她收敛笑意,眼神关注着夏媪神情的细微变化,轻声问:“是我阿父、阿母的……物品?”

遗物。

除此之外,稚唯想不到能有什么东西让大母不好说出口,却又归属于她。

再根据夏媪听到“阿母”一词时,目光闪缩的反应,她就更加肯定了。

稚唯想了想,问:“我能去看看吗?”

夏媪关切地看过来,“阿唯……”

“没事的,大母。”稚唯反过来宽慰道。

她并不是真的孩童,对这个世界的父母毫无印象,就连听到“阿父阿母”的称呼,心里也一丁点感觉都没有。

这似乎不太正常。

但稚唯没有忘记,她会变成“痴儿”就是因为原身年幼时受到了不知名的刺激,这或许跟她的身世有关系,由此,这具身体会淡忘掉对父母的本能感情并非不能理解。

稚唯对往事不急着追究,想看一眼遗物,只是为了给实际夭折的原身一个交代。

但令稚唯没想到的是,夏媪犹豫半天也没有给个准话。

明明已经将钥匙给了她,却又不给她对应的箱子或盒子……

自相矛盾。

稚唯轻轻碰了下黄铜钥匙,只能推断夏媪是不确定她看到遗物后,会不会猜出他们一家的身世,所以才会左右为难。

可……

稚唯眼神飘移,满心无奈。

她早就已经猜出来了啊。

稚唯深深叹了口气,在夏翁夏媪疑惑的注视下,跑去

推开院门,小心检查夏家的周边。

确定附近无人后,她跑回来凑近二老,斟酌着重点用词,以气音问道:“……跟贵族有关?”

我们家是贵族后裔吗?

夏翁、夏媪:“!”

看到他们震撼、狐疑、不敢置信的目光,稚唯严肃面容,重重颔首,表示自己不是胡言乱语,并肯定他们的怀疑:“没错,我早就猜出来了。”

夏翁、夏媪:“!!!”

二老看看彼此,恨不得用目光尖叫。

所以阿唯是怎么猜到她是贵族的啊!

稚唯等着大父大母交换完眼神,不等他们想出搪塞的说辞,又指了指咸阳的东方,继续问:“真正的家……离秦国很近对吧?”

这不是稚唯猜的,是上次问大父大母的时候,他们说过,一家人很早之前是从颍川郡迁居到的楚国安丰县。

颍川郡是韩国故地,离秦国不远。

见夏翁和夏媪居然陷入迟疑,稚唯心道,难不成他们还想改口,告诉她,上次是他们说错了?

稚唯迟迟等不到回答,便直接给予最后一问:“与秦国内史只隔着三川郡对吧?蒙中郎给我画过大致的郡国图,大父大母不要骗我。”

夏翁、夏媪:“……”

看着二老双双瞠目结舌,慌乱无措的模样,稚唯挑眉,贴心地转过身去,道:“你们商量一下要不要跟我承认。”

“……”夏家翁媪面面相觑。

夏媪突然伸出两只手疯狂比划着。

她:最后周王室当时被吕不韦迁到哪儿来着?

夏翁写在手心:阳人聚。

夏媪追问:阳人聚在哪儿?

夏翁迟疑道:三川郡。

夏媪刚要松一口气,夏翁又道:可她生父那边……好像是在野王。

夏媪不抱希望地问:野王在哪儿?

夏翁苦着脸:河内郡。

夏媪闭闭眼,坚强地问:那河内郡?

夏翁唉声叹气:确实和内史只隔着三川郡。

夏媪:“……”

但夏媪不死心,还想要继续问。

此时稚唯却悠悠地扬声问了句:“大父大母商量好了吗?”

夏媪顿时一阵心慌意乱。

来不及细想,她一咬牙,哆嗦着伸出手抓住稚唯,紧盯着她,话都说不利索。

“阿、阿唯,你……你……”

见大母满脸纠结、歉疚和茫然,稚唯赶紧反手扶住她,安抚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早就猜出来了,我不在意这些事。”

稚唯确实不稀罕当什么贵族,尤其是六国贵族,顶着这种危险度极高的头衔,她要怎么在秦朝发光发热?

“阿唯,你听大父说,我们、我们……”

夏翁想解释,却呐呐不知说什么好。

稚唯主动抱着他胳膊,软声道:“大父大母,我知道你们隐瞒此事是为了安全起见,希望一家平安,我

也是这么想的。

但既然我已经猜出来了,以后还有类似的事,便不要再想着瞒我了。所有的秘密应该我们一家人共同承担,不是吗?”

见夏翁和夏媪反应这么大,稚唯心里多少有点后悔。

但身处秦国都城,她如今备受辖制,之后会是什么状况也不好说,稚唯真的很担心,如果不挑明这件事情,以后万一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他们一家人来不及对口供,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为了安抚二老受惊吓的心,稚唯假装不以为意,口出狂言道:“要我说,有什么好在意的,不就是……吗?”

为保险起见,稚唯将“韩国贵族后裔”几个字模糊了过去,只着重表达自己的态度。

“我才不稀罕这个名头,我们一家人就当普通黔首就挺好的。”

“而且,只要我们不做违法乱纪的事,不跟大秦对着干,就还是如以往一样生活就是,大父大母不要觉得愧疚,也不用担心我会觉得有落差。”

“……”

夏媪和夏翁闻言心情复杂,又莫名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阿唯到底知不知道周王室的后裔代表什么啊?

拥有这样的血脉,纵然是有再杰出的天资,也要看大秦给不给你发挥的机会。

而更大的可能,却是会像那些亡国贵族一样,被终身困在某一处醉生梦死,最终抱着钱财和“贵族”的名姓慢慢腐烂。

女子则更为不易……

夏家翁媪不愿意深想下去,更是抵触把那些命运多舛的事情往稚唯身上联系。

等回过神来,见小女子情真意切地关心他们,夏媪一时半会儿实在想不到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重申自己的心意。

“阿唯,无论如何,大母都会保护你的。”

夏翁立马紧跟道:“大父也是!”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子推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稚唯莞尔笑道:“我也会保护你们的。”

互表心意后,稚唯还不忘强调:“抛开新秦民的身份,咱们就当自己是楚人。”

说完,她觉得还是多给些时间让夏媪、夏翁平复心情,于是主动提出再出门转一转,让二老在家休息。

可夏家翁媪目送小女子离开后,却是相互对坐,沉默了好半晌,始终无法真正冷静下来。

夏媪“唰”地起身,又围着夏家搜寻了一圈。

确定周围安全后,她回来拧着眉头,对夏翁低声道:“你说,阿唯到底是知不知道自己是……啊?我怎么总觉得,刚才她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劲呢?”

“不知道啊。”夏翁苦着脸,满目纠结,就差把胡子揪下来了,“之前咱们跟阿唯说,搬去楚地之前,咱们一家住在颖川郡……我现在想起来,这地方跟秦国内史也只隔着一个三川郡啊!”

“哎,”夏媪长叹一声,“也不知道子推那边查的如何了?”

夏翁迟疑道:“子推此前最后一封来信说他在齐国,他好

像在那里逗留了很长时间,你说,阿唯的生父会不会不是卫国人,而是哪个齐国人吧?”

夏媪死死皱着眉头:“可当时咱们遇到阿唯生母的地方,离齐国可远了。”

夏翁忧愁道:“希望别是齐国人吧,要不然阿唯也太惨了,两个母国都被秦国所灭,阿唯现在还给秦国干活!”

夏媪使劲打他一下,恶狠狠道:“阿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说,阿唯一直在楚国长大,跟那两个国家有什么关系!”

“可、可是,”夏翁揉着肩膀,期期艾艾提醒老妻,“楚国也是被秦所灭啊。”

夏媪:“……”憋屈。

妇媪一时间满肚子火无处发泄,抽起一根木条“嘎吱”折断,再抽一根。

夏翁张了张嘴,又果断闭上。

……算了,“水农具”什么的,大不了他再重新搭建就是了。

〈64〉

[真好,这次跟大父大母互相说清楚,以后我们对外说辞就能统一一致了。]

除此之外,虽然因为公输子的原因,凭空多了钜子令和连弩这样的变数,但总体来说,她自己的计划,新农具和豆制品的进程都很顺畅。

稚唯对此感到满意而舒心。

系统“呱唧呱唧”给她鼓掌,鼓励她道:“那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呢?是不是要着手干点跟医学本医有关的事情了?”

[当然。]

心情愉悦的稚唯踌躇满志。

[算算时间,秦王政该回来了。]

系统调侃道:“你还挺惦记任务目标的,还以为你不关注他呢。”

[怎么会?]

稚唯笑容灿烂。

[只要秦王政回咸阳,那夏无且太医丞肯定就回来了——我还想跟他合作呢!]

系统:“……”

系统默默给稚唯发了个表情包。

【秦王政:终究是错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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