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坐在这个位置且修为不高的年轻女性,又和折枝君关系如此好,除了明光尊者的女儿唐依不作他想。
叶坼听说过唐依的事,连带着琴涟的那些事,不过他也只是听过一两句,不感兴趣,并且完全无法理解。
不论是事情的过程,还是事后他人的议论,叶坼都无法理解,他认为有这样的时间去浪费,还不如静心修炼。
现在他却觉得,当时该听一听的。
唐依对叶坼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她的小脑瓜疯狂开动,回忆着叶坼黑化的契机以及男主被打进噬魔窟的剧情,不论苟住哪一个,能苟一个是一个。
弟子大会对男主而言,没什么太大难度和危险。男主在其他弟子不小心掉落机关下的深洞时出手援助,顿悟上清剑法中还未练成的一招,带着一队人马成功脱险,凭着实力与人帅话不多的独特气质,俘获了一众弟子的敬佩仰慕,打出龙傲天的第一步。
唐依记得男主得到了阵法孤本和一些珍宝,总体算是奇遇练级本,不必担心。
这本书中的佛修体系设定得比较特别,作者掰扯出了真佛道和心佛道。前者需要剃度,一切要求和唐依原来世界中认知到的佛修差不多,清心寡欲,严于律己,戒律森严;后者不需要在外形上做出任何改变,甚至可以谈情说爱,但是必须终归天地,化小爱为大爱,成就超脱佛法。换句话说,心佛道的佛修,在前期阶段七情六欲都极为正常,还会得到鼓励,以期成功跨越。
也就是俗话所说“想要战胜一个事物,首先要面对它”。
叶坼修的是心佛道,最初他心中生出嫉妒还无人发觉,后来他状态越来越不对,他的师父乃至玉衡派并没有及时对他进行强效的手段镇压,心佛道众人反而怀抱着期待,毕竟叶坼向来不染尘埃,一度被认为是真佛道的人,若无法去体会俗世情绪,又如何战胜?
他们满心信任着叶坼绝对能跨越,偏偏,叶坼越错越远。后来,这一度成为真佛道打击心佛道的“有力证据”。
唐依想到了这层,就顺着逻辑往下漫无边际地想:按照心佛道这个设定来走,要是阻止了叶坼产生普通的感情,玉衡派会不会觉得这是在害叶坼?
“唐道友。”
叶坼朝着唐依行了同辈礼。
唐依始料不及,起身回了一礼:“叶道友好。”
她知道我叫什么。
方才她有在听我说话。
叶坼过于纯白的心底,悄悄地开出了一朵花。
他望着唐依尤带着些许困惑的脸,心里说不出地感到愉快,便想也不想地从袖中又拿出了一朵流雨花,递到了唐依的面前。
流雨花生于潮湿寒冷的环境中,花开五瓣,颜色浅蓝,每一瓣上都流动着如雨水滴落的生机脉络,即便摘下后用灵力封存便能永葆生机,一直是流落雨水的模样,因此得名。
比观赏性更重要的,是流雨花的作用——每一瓣花都能放出一个隔绝结界,结界内任何声音都听不到,更没有风吹冷热,实乃沉浸式修炼的必备法宝。
“嗯?”
唐依更不解了,她压根没想过叶坼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而且现在居然还送起礼物来了,只好继续露出友好的笑,试探着问,“请问,叶道友这是……?”
为什么要送流雨花?
难道是因为她太菜了,委婉告诉她要潜心修炼?
这倒不是说不通,但现在的叶坼好像不是这种拐着弯儿开嘲讽的人设,他目前只是个纯到不可思议的乖巧崽崽,类比上学时最听话、最让人省心的好学生,心中生不出半点旁的想法。
叶坼明澈的双眸间更多了几分欢欣,他道:“送你。”
流雨花好看,你也好看。
送你。
都递到眼前了,我当然知道你是要送给我。
唐依默默冷汗,却不得不承认这会儿的叶坼乖觉得让人不忍拒绝,像是面对捧着热切事物来分享的孩子,没人会去泼他冷水。
她突然想起,叶坼根本没问她的姓名,却知道她就是唐依,特意叫了声她的名字就把流雨花拿了出来,大约是与其他人一样,给她份见面礼?
“叶道友好意,唐依心中感念。”
秉持着现阶段的和平原则,又想着叶坼和她差不多是同辈,唐依从乾坤袋中拿了颗夜明珠回赠给他,还像模像样地说了句官方话,“聊便谢意,望玉衡派与御岭派永交为好。”
叶坼接过夜明珠,摸到了上面那属于唐依的短暂温度,手指不自觉地更加攥紧了夜明珠,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我甚欢喜。”
说的话真像个乖巧弟弟。
天真又懵懂,一点儿东西就能填满心房。
唐依保持着笑意对他点点了头,后背处猛地窜上一股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明所以地抬首望向天空:是她体质虚了?
叶坼没有久留,拿着夜明珠走了,走前不忘对宁衍风道别,规矩又真诚。
下一秒,祁沉星出现在唐依眼前。
唐依有些讶异,脸上的神色却更早背叛地鲜活起来,眼眸嘴角微微弯起,组成了一个笑:“祁师兄怎么过来了?不用在弟子队伍中等着吗?”
由于两人一坐一站,祁沉星黑沉沉的眸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又是背光,无端透出一种少见的压迫感,他答非所问:“方才那位道友,也本该在弟子队伍中。”
唐依自动补全了他的话,恍然地以为祁沉星的意思是现在还没正式开始,大家可以随处走动。
她压根没试过把祁沉星的任何一句话往负面上想,即便祁沉星聪明得能剖析出各种弯弯绕绕的、不能放到台面上来的东西,她还是从一开始便被原著的印象认知先入为主。
“叶道友是来找宁师兄的。”
顺嘴说完了这句,唐依指着桌上的果盘,殷切地问他,“你在太阳下站了那么久,要不要吃点什么?”
又去拿果酒:“或者喝点东西解渴?”
祁沉星却没像平时那般回应她,他的视线一如往常地落在唐依脸上,总是时刻注意她的任何情绪变化。
他的目光迅速划过被唐依放在桌上的流雨花,却更多了几分森然沉冷,似乎不想多看一眼,嗓音仍旧平稳和缓:“你喜欢流雨花?”
祁沉星告诉自己要冷静温和一些,他和唐依还没有正大光明地对外宣称恋人关系,唐依也总觉得他是个从容自持的人,一切事情他都规划好了,不能让她不喜自己。
为何要接初次见面的异性的礼物?为何回礼?为何对那人笑?
是出于礼貌,是念着身为御岭派大小姐的职责,是顾及在众目睽睽之下。
祁沉星能知道他所有掺杂着嫉妒的问题,在唐依心底对应的答案,她是什么样的人无需别人告诉,祁沉星十分了解。
因此最终能问出来,也只有这一句。
其他的,简直是无理取闹,私心与占有欲太过。若是问出来,唐依觉得他莫名其妙可怎么是好?
唐依没懂他的跳跃,顺着去望流雨花,眉心竟然微微蹙起:“好看是挺好看的,不过这花……看着就很激励人奋进修炼。”
祁沉星一怔,明白了她的意思后,嫉妒完全被好笑压下去了,说出来的话终于回归平日,顺畅自然了:“你练剑时素来专心,无需此物助力。”
“听说佛修坐禅,有时候会需要绝对的安静,用来……参透天地?”唐依不太确定地说着,后知后觉地感到苦恼,“那我回送的夜明珠好像完全没什么作用,有些怠慢了。”
祁沉星便理所当然地冷酷道:“他送你流雨花,对你来说也没什么作用。”
这么说也是。
自个儿这里是宝贝,不按照事前调查临时送出去的,大多不合人心意,不过是凑个礼数。
唐依被祁沉星说服了,又开始“推销”自己果盘里的水果:“你真的不吃吗?”
祁沉星很给面子地拿走了一枚白瑞果。
选择困难的唐依得到了解救,跟着伸手也去拿了枚白瑞果,高高兴兴地吃起来。
祁沉星心念微动,望着唐依指尖捏着白瑞果,阴暗的嫉妒心被抚平得干干净净,再无躁动。
他忍不住开口唤她:“师妹。”
唐依眨了下眼,迎着日光抬眸,眼底波光粼粼:“什么?”
“我回弟子队伍中了。”
祁沉星贪恋地望着她明艳的脸庞,每次望见她喜悦的模样,他都能更觉得满足。
“嗯嗯,你去。”
唐依咽下嘴里的果子,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神气活现地开始打call,“一路顺风,旗开得胜,今日之星非你莫属,祁沉星就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猝然听见她嘴里喊出自己的名字,又是说了这样的话,祁沉星呼吸一窒,耳根迅速地红了,心口跳动无法控制:“……我定尽力。”
唐依眯着眼笑:“我拿全部家当压你赢,稳的!”
祁沉星彷佛是踩着一路的棉花糖离开的。
宁衍风全程自降存在感,他不能多喝酒,小口地啜饮着无伤大雅的果酒,心底感叹:唐师妹真是太会夸人了,不怪祁师弟总被轻易安抚,这谁能招架得住啊?
叶坼往弟子队伍的方向走,沐沅尼师叫住他:“叶坼,你脸色怎得如此红?”
沐沅尼师和缺月尊者少时关系就不错,虽然两人分属真佛道与心佛道,还是保持着互不干涉的君子之交。
叶坼是缺月尊者的徒弟,她出言关心并无不妥。
“师叔。”
叶坼朝她行礼,他总在规矩上没有错漏,严谨苛刻得宛如真佛道弟子,沐沅尼师不止一次可惜过,试图将叶坼带到真佛道来。
但叶坼立马打破了沐沅尼师的惋惜。
他望了一眼手中的夜明珠,本是触手生温的适宜材质,硬生生被他掌心烫出了炙热的温度,他用和往常没有半点区别、直来直往到完全不加修饰的措辞方式,眉目含笑地说:“我喜欢一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