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颜生气的话头卡在了嗓间,话锋一转,主动问:“这算是什么道理?”
温颜大多时候都是以盛气凌人的形象面对他人,但对于确实有实力的人物,温颜从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或是介意,而会缓和自己的态度,表示出一种另类的欣赏。
祁沉星嘴唇轻抿:“我只是随便试试。”
温颜的脸色迅速黑了:“不愿说便算了,装模做样有什么意思?”
唐依现场观摩这对书中的“相爱相杀”组,彷佛随时都能打起来,连忙上前一步缓和气氛:“温姑娘消消气,祁公子他运气好,就相当于我们三个人运气都好,我们不要内讧嘛。”
温颜冷哼一声:“谁让他不说人话,这种脾气走出去就是挨打。”
唐依突然:“……”
果然人在要求他人的时候多半是无法审视自己的。
驰名双标温富爹。
密林的景象退去,眼前浮现出弯曲的木桥,对面连接着一座小木屋,远处风景优美,天朗气清,视野开阔,犹如世外桃源。
温颜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几变,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那座近在咫尺的木桥扭曲着远离了。
幸好他的重心仍然放在后一只脚上,不至于出现站不稳的狼狈状况。
温颜:“……”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回归原状的木桥,睫毛下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怎么,这还因人而异?”
温颜的语气冷冽藏锋,听得唐依一阵心惊肉跳,联想到温颜本身的脾气和祁沉星之前说他男扮女装必定是有难言之隐,瞬间有种温颜就要明白他已经露馅了的感觉,继而,在这个羁绊值还没刷完的时刻,很可能直接把他们灭口。
唐依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了。
她迅速且快速地说:“可能是因为我和祁公子一起打开的,所以需要我和祁公子先开路。”
温颜反问:“为什么只能是你和祁沉星?”
唐依的求生欲占领了高地,开始胡编乱造:“温姑娘你有没有想过我和祁公子的特殊之处?”
温颜有用那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
但唐依不为所动。
她顶着压力就这么看回去了。
“……”
“……”
就这么沉默地对视了一小会儿,温颜蹙了蹙眉,用一种深思熟虑的语气说:“难道这棵树还看是不是有情人么?”
这句话给了唐依莫大的灵感。
她迅速决绝且斩钉截铁地点头:“温姑娘你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外面那两棵树是拥抱在一起的,这就是最佳印证!”
温颜脸色并不怎么好:“所以你知道原因,也不告诉我?”
唐依:“……”
苍天啊!
我只是想有个和谐的队伍!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祁沉星这时开口:“我让她不要说的,以免温姑娘你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温颜:“……”
唐依:“……”
不愧是男主,秒杀。
但仇恨也重新拉满,相当于唐依之前的缓和毫无用处。
无视温颜如利刃般的不善目光,祁沉星看向唐依:“唐姑娘,我们一起试试。”
唐依如芒在背,战战兢兢地踩上去。
大概是看她实在害怕,祁沉星伸出手臂,让她借力扶住。
“谢谢。”
唐依小心翼翼地放下脚,试探地踩在地面上,木桥没有扭曲变形,完好地通向对面,祁沉星那边同样,她舒了口气。
但同时,原本缩在唐依肩膀上的断枭莫名其妙地被弹了出去。
“嗷呜?”
断枭歪了歪脑袋,满是不解。
温颜紧随其后,木桥碰到她的时候却又瞬间歪走。
“……”x3
此时唐依和祁沉星已经走出几步,和另一端的温颜与断枭隔着段距离相望。
木桥的反应无形地印证了唐依之前的说法,温颜怒极反笑,最后索性退回原有的安全地带:“行,你们去。反正成双成对里面总不好有第三者。”
这段人生感悟真是堪称大彻大悟。
温颜随手扬了一下,大意是让他们赶紧走。
旁边的断枭急得在原地转了几圈,无果,没精打采地放弃了尝试,蹲在温颜脚边。
唐依忍不住嘱咐道:“温姑娘,你多保重。”
“嗤。”
温颜抱臂,没回应她。
唐依一时没有收回视线。
温颜放下手,视线落到她脸上,答道:“我知晓了,你也小心些。”
“嗯!”
唐依点点头,又对断枭眨眼挥手,很亲昵的暗号。
唐依和祁沉星顺着木桥走到了对面,回首一看,身后的景象变成了一座青山,再看不到温颜的身影,唐依呆了一下。
祁沉星道:“应当不会有事。”
男主都发话了。
他一般说都是对的。
唐依点点头,又问:“祁公子,我们到底是怎么能够进来的。”
祁沉星望了她一眼:“你不是猜的差不多了么。”
唐依:“?”
祁沉星:“我看到那两棵树枝桠交错,远远看去像是在拥抱,以恋人的姿态来类比,大约需要一男一女,也算是随便试试。”
唐依:“……”
合着你一直说的都是真话啊。
唐依突然理解了祁沉星为什么宁愿和温颜对上也不说出实情:要是说出这个猜想,他又表现得坚决不让温颜来,那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温颜——我知道你是个男的了吗?
“祁公子,你实在好心又体贴。”
不会很会彩虹屁的唐依仅以苍白的言辞,表示出了自己对于男主善良细腻的夸赞。
祁沉星看着她收回手,不紧不慢地放下手臂,没有说话。
稍过了一会儿,祁沉星抬眸,唐依正游移着视线四处打量,眼睛亮亮的,嘴角自然地翘起了一点弧度,颊边带着抹粉色,显得生动又明媚。
他道:
“往木屋那边看看。”
这座木屋从里到外都不像是没有人居住的样子,打理得干净又整洁,不落一点灰尘,屋外的水池旁还放着一方沾了水的竹筒,按照沾湿的程度来看,像是片刻前刚有人使用过。
但木屋的门却打开,从外面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踪迹,同样的,也没有任何声响动静。
祁沉星站在门口,望着屋内,说:“没有人气。”
虽然一起都像是有人在此处居住、刚刚离开不久的样子,但这座木屋却又矛盾地透出一种无人存在的过分静谧,以俗世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人气”,感受不到是真的有人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唐依闻言,下意识往祁沉星那边靠近了点。
祁沉星微微侧首,对着屋内道了句:“多有冒犯。”
他迈步走进去。
唐依就跟在他身后。
木屋内陈设简单,除了桌子、床等基本用具,并没有多余的东西。
唐依一眼望见桌上的梳妆镜,以及梳妆镜前的紫檀木盒,她“咦”了声:“这个盒子……和这里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啊。”
好歹也在富户人家待了一段日子,唐依认得出物品好坏。
她走上前去,伸手碰了碰那个紫檀木盒,还未有其他动作,盒子自动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的堪称晃眼的首饰珠宝。
“祁公子,你过来看看!”
遇事不决,喊男主。
正在打量墙壁上花纹的祁沉星闻言,转身走去,看见那盒珠宝,他看了一会儿,眉心微拢,指着一块玉珏说:“这块玉珏,很像是多年前南王世子在百集会中拍下的那块,据说那之后再没有现世,只能在画中得见。”
“南王世子?”
唐依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纠结着回想,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这位南王世子颇受先帝重视,爱好各种古玩藏品,奇珍异宝,后来为了一位女子,几近散尽家财,只为将所有珍品送给那位女子,博美人一笑,这段故事一度传为佳话。只可惜……在大婚前夜,南王府满门被屠,至今未查出幕后凶手。”
说到最后,唐依的语气低下去:“难不成,这里是南王世子和那位女子留下的……”
“不是。”
祁沉星断然摇首,没有分毫迟疑地说,“这里应当是心念境,是人死后的执念所凝成的另一番天地。若要在人死后创造心念境,绝对绕不开逝者生前的总总习惯,这里过于清贫苦寒,非南王世子所能创出,必是另有其人。”
他眼睛微眯,抬手指着墙上难以窥见的花纹:“这是鹤羽莲花纹,是御岭派的内门弟子服饰上的专有花纹,其间附着避火术、驱寒术等等保护功法,这应当是一位御岭派的弟子所留下的心念境。”
唐依听得一愣一愣的,总觉得男主和她最大的差距就是他总能背着自己偷偷补课——就那么点时间看过的东西居然全都记住了!
祁沉星见她专注地望着自己,一言不发地乖乖等着下文,眼神略动了动,继续道:“御岭派基本全是剑修,少有其他门类的修士,这心念境与五行阵交错,非五行术专精修者不可得。从御岭派的过往来看,确实有一位优秀的五行术者,名叫孟渊,据说年少成名,颇为自傲,不屑于与他人为伍,后叛出御岭派,销声匿迹。”
唐依难得听他说这么一大段话,还全是科普向的干货,情不自禁地拍了拍手,以狗腿且崇拜地巧妙语气道:“祁公子,有你在,我就不慌了。”
各种意义上的不慌了。
“……”
祁沉星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很少出现这样,类似被噎住的微妙表情,望着唐依那诚恳赞赏的认真眼神,最后竟然弯了弯唇,笑了一下。
像是他摸断枭时那样的笑了。
“如果这个推断正确,那么这应当是孟渊的心念境——牵扯了当时南王世子喜欢的那位女子。”
唐依眼神扫视一周,开口的语调便多了几分艰难之意:“可这里只有一张床,东西却是成双成对,看上去……如果真是如此,莫非孟渊也喜欢那位女子。”
祁沉星道:“恐怕不止。”
唐依一时没能领会他这话的意思。
唐依看着那盒贵重到让人不敢多看的珍宝,伸手,试图将盒子盖起来,回归原状。就在她手指碰上的一瞬间,她眼前骤然一花,猛地闪过无数片段影像,大量信息骤然涌进她的脑海,使得大脑生疼难受。
她感觉自己的脖子彷佛被人掐住了,呼吸不畅。
眼前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唐依看见了俯身在她眼前,伸手仅仅掐着她脖子的人——剑眉星目,模样英气,打扮不羁,是从未见过的人。
但是,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仅凭这样平静到让人莫名安定的眼神,唐依便可以确定,对面的是祁沉星。
是控制不了这具身体行为的祁沉星。
因为唐依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同样不是自己原本的样子,螓首蛾眉,一双眸子多情可怜,正红着眼圈望着眼前的人。
她现在就感到了这具身体的不可控,忍着喉咙间的不适,她断断续续地往外说着自己并不想说的话:“孟渊……你虽是修士、却屠尽、南王满门,纵、纵你奇才……也必逃不掉天下人……追捕!”
顶着孟渊脸的祁沉星面容震怒,眼神却十足违和,分外清明,出口的声音蕴藏着无尽杀机,彷佛濒死前的最后一线:“我被捕前,必定要先杀了你。”
唐依感觉自己的眼角边落下泪来,同时,脖子上的手劲卸去几分,她说话顺畅起来:
“我早与你说清楚,你贫寒孤傲,不得我心,我弃你而去,乃是天经地义!”
这话说出来,唐依脑中自动想起:
不,不是的。
是“她”背叛了孟渊,贪图人间富贵,将孟渊骗得叛出师门,只为她容颜永驻,之后便将他一脚踹开。
孟渊果然震怒: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知悔改!”
他另一手中匕首突现,寒冷的光看得唐依心下一紧,尖端朝她而来,唐依瞳孔涣散,彷佛已经听到了死亡之音。匕首却在距离她脖颈一寸处堪堪停止了,而后陡然转向,匕首锋利处对准了他自己。
“祁、祁公子?”
唐依的呼唤声中满是颤抖之意,即便她极力想要隐藏,却还是忍不住带了点哭腔,“是、是你吗?”
祁沉星没有回答她。
他现在全副身心都在和孟渊这具身体作斗争,脸上的怒容交织着挣扎,看上去很有几分可怖。
唐依发觉自己能够自主说话了,继而浑身使劲,想要获得身体的主导权。
祁沉星的声音低哑飘忽:“唐姑娘,我了断自身,或许能得破解之法。”
看来方才那段“剧情”演完,他们就能够自由说话,却仍然要按照设定好的,让孟渊杀了这名女子。
“??”
唐依哆嗦着嘴唇,“你如何肯定这不累及自身?”
她说出这句话,一半是担忧,一半是期待。
希望能从男主那里得到一如既往的肯定答复,好让她安心。
祁沉星默了默,道:“我无法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