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钟唯唯觉得今天赢得太容易了些。
第一局也就不提了,东岭的茶师捣鬼,梅询这样的名家丢不起这样的脸,认输是理所当然的事。
第二局斗汤花,她是竭尽全力了,梅询虽然同样很认真,但他传递给她的情绪却很轻松。
具体说来,是他的战意没有那么强烈,仿佛输赢都无所谓。
所以她赢了,只能算是侥幸。
第三局品味,她觉得她一定会输。
味觉退化的问题已经困扰了她很久,所以今天的比赛是全凭经验和手感,她心里是没有底的。
虽然陈少明和南小乔都再三向她保证,她的茶道之术又精进了,但自信心这种东西就是这么奇怪,只要有一点瑕疵,都会成为影响它的存在。
可是她居然赢了,水晶碗里的十三朵菊花代表了一切。
虽说人都有私心,但是东岭的茶师目空一切,即便有所犹豫,也会把票投给他们真正觉得味道好的茶汤。
因为他们认为,梅询绝对是最好的那一个。
陈少明在茶道之上,是最了解钟唯唯的人,见她沉思不语,便小声提醒她道:“难得有这样鼓舞士气的机会,先鼓励一下大家吧。”
钟唯唯收回神思,饱含激情地说了一通什么郦国的茶并不比东岭的差,郦国的人也不比东岭人差,只要努力就会成功之类的话。
简短有力地作了鼓舞动员之后,她借口身体不适,迅速撤离。
郦国的茶师们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到通往对岸的小桥边,回过身去就凑钱让厨房准备酒食庆祝。
很少有人注意到,今天参与品茶的十名茶师被人悄悄叫出去,带到了鹰嘴涧对岸的行宫。
白檀木亭子中,钟唯唯、墨老、陈少明、南小乔、黄新蝉、许翰依次而坐,分别询问这十名茶师:“你今天把菊花投在了哪个碗里?”
“为什么会选择水晶碗?”
“为什么会选择墨玉碗?”
“你认为哪一杯茶更好?”
茶师们分别回答完问题并离开后,钟唯唯神色凝重地道:“现在我们基本可以知道,十名东岭人有九名把菊花投进了水晶碗里。
我们这边的茶师,之所以会把菊花投进墨玉碗中,是因为他们觉得那个茶稍逊一筹,以为是我的,出于私心,所以投进了墨玉碗里。”
这说明一件事,现场一边倒地认为梅询点的茶,味道不如钟唯唯的。
这不合常理,以梅询的经验和能力,不应该出现这种事。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梅询故意输了比赛。
毕竟他并不知道钟唯唯出现了“味觉退化”这种意外,所以令得这个局的破绽如此明显。
南小乔和黄新蝉异口同声地问:“他想干什么?”
陈少明皱眉沉思,钟唯唯回忆起梅询离开时的背影,问道:“有谁看见他离开时是什么表情吗?”
许翰平静地道:“我看清楚了,很平静,一点意外和羞恼都没有,但是很不高兴,而且还有些憋屈。”
平静、不意外、不羞恼、很不高兴、有些憋屈,这些表情集中在一起,很能说明一些事实。
钟唯唯道:“他是故意输给我的,也许是为了让我骄狂无自知之明,也许是为了试探深浅,还有可能是为了其他目的。
总之你们都要记得,今天能赢是好事,至少能让大家重建信心,知道东岭人和梅询并不是不可战胜。
其次要知道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只能更加刻苦地努力向前,而不能因此耽于安乐,荒废了时光。”
她下令:“东岭人还会在这里留三天时间,这几天就大家都放松一下。
只要不犯大错,小错睁只眼闭只眼,放他们狂欢一下,让东岭人看看我们的狂妄自大和无知。
等到东岭人走后,所有人闭馆修习茶道,非我允许,不许出去。”
陈少明等人齐齐应下,分头离开,照章理事。
许翰留下来,低声道:“您是怀疑这件事和李尚有关系吧?”
钟唯唯道:“是的,我觉得是李尚的策略。之前我托将军做的事,可有眉目了?”
许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过去:“这是我在东岭的人送回来的信,关于李尚的情况,只能搜集到这么多了。”
大家都以为,颛臾王之所以风光无限,是因为东岭新皇的位子来得名不正言不顺,需要皇族的支持才把颛臾王树起来。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皇亲国戚那么多,新皇即便是想借可怜潦倒的皇叔建立好名声,也只需把人找回来。
该给吃给吃,该给穿给穿,再给一所好房子,就算是仁至义尽了,不必如此超常规地给予其信重和宠爱。
真正的原因在于李尚。
李尚从小就是一个安静的孩子,唯一的爱好是读书,他读了很多很多的书,重点研习的是谋略之术。
信写到这里,戛然而止,并没有说明,李尚的谋略之术给他或者是颛臾王、东岭新帝带来了什么好处和改变,但是答案显而易见——
李尚在东岭新帝扳倒先太子、并顺利登上帝位这件事上,起了不可磨灭的巨大作用。
帝王有肱股之臣,李尚便是东岭新帝的肱股之一,杀伤力巨大,危害无穷。
钟唯唯把那封信交还给许翰:“所以李尚到这里来,是替东岭新帝探路的?”
许翰意味深长地道:“就算是农人种地,也是千方百计想要多占邻居一陇地,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大势所趋。”
重华想吞掉东岭,东岭又何尝不想吞掉郦国?
就看谁的拳头更硬,谁更聪明狡猾了。
钟唯唯轻叹一声:“真是多事之秋。”
许翰笑笑:“我相信陛下一定会赢。”
他问钟唯唯:“我要给陛下送信,你有没有什么信需要一起带去?”
钟唯唯微笑摇头:“此间发生的事,想必将军都会事无巨细地向陛下禀告,陛下不得闲,我就不浪费他的时间了。”
许翰点点头,表示理解,转身离开。
次日,钟唯唯才起身,就收到了来自东岭人的请柬。
梅询在请柬里说,承蒙她的盛情款待,在离开之前,想请她吃顿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