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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桑低垂着眼,十分稳重地走到韦太后面前,低声叫道:“太后娘娘。”
韦太后拉着她的手,不露声色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再微微点头:
“不错,若是有空,不妨经常来陪我说说话。”
韦桑微红了脸:“是。”
仍旧低着头退回到梁侯夫人身后,规规矩矩站好,目不斜视。
吕太贵妃皮笑肉不笑地道:“哟,这姑娘眼生,敢问是梁侯夫人的第几个姑娘?或者是,韦氏第几房的姑娘?”
梁侯夫人淡淡一笑,微微欠身:“回娘娘的话,这姑娘在家里排行十四,因为年幼乖巧,家里的长辈和兄姐疼她,舍不得让她出来闹腾。
一心就想让她多留两年,找个好人家。是以,娘娘不认得她。”
吕太贵妃冷笑:“梁侯夫人这话我可听不懂了,十四娘要找个好人家这不错。
问题是,她要找好人家,和我认不认得她有关系么?难道说,她若是见了我,就找不到好人家了?”
这纯属找茬。
按道理,吕氏和韦氏刚生了嫌隙,吕氏正是夹着尾巴低调做人的时候,吕太贵妃却突然跳起来挑事,是为了什么?
钟唯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吕太贵妃,果然从她的眼睛深处看到了一丝忌惮。
难道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韦桑,很难对付么?
钟唯唯再看向吕纯。
吕纯倒是平静,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该有的神色来,但也是聚精会神地盯着韦桑看。
韦桑则一直低着头,就好像她们说的事,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梁侯夫人笑笑,不软不硬地说:“贵妃娘娘这话臣妾可听不懂了,我们韦家的姑娘,想找个好人家,还是很容易的。”
吕太贵妃眼珠子一转,狡猾地道:“当然啦,这么多长辈关心着呢,不如我来替她做个媒如何?”
钟唯唯隐约已经猜到了这位韦桑的用处——是韦氏推出来替补韦柔位置的人选。
她再次看向韦桑,想要看到韦桑对于吕太贵妃的提议,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根据一般情况来看,普通姑娘在听说敌人想要左右自己婚姻命运时,总是难免焦急担忧;
心机深沉的,则会不露声色,坦然若定,只当没听见。
而这位韦桑姑娘,居然是脸红过耳,看上去很是羞怯的样子,让人觉得很是怜惜可爱,难以生出恶感。
钟唯唯暗叹一口气,难怪吕太贵妃和吕纯如临大敌,韦桑大概是韦氏隐藏的杀手锏吧。
应该是早就做好韦柔失败的准备,终于等到,立刻把韦桑推出。
她天马行空地想象,不知这位害羞又可爱的韦桑姑娘,是不是那个冒了韦柔的名义,悄悄给梵周使者送去二千金,又故意遗落腰牌的人?
如果是,那简直就是毒蛇一条。
吕太贵妃要做媒,这回不等梁侯夫人拒绝,韦太后直接开了口,用的是很亲昵的口气:
“你这个老不死的!没事儿添什么乱!没看见皇长子还在这坐着么?
尽当着小孩子的面乱说!真想给人做媒,你家里那么多侄女儿,你不去做?”
韦太后说得亲切,然而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是真的在咒骂吕太贵妃是个老不死的。
骂吕家管什么闲事,要不就先把吕氏的女儿嫁出去,不然就别瞎比比。
吕太贵妃冷笑一声,低头喝茶:
“也是,我瞎操什么心?韦氏的女儿,上有太后娘娘和韦柔做表率,下有梁侯夫人照应着,想嫁个好人家还不是小事一桩?”
再掩一下口:“对不住哦,我忘了不该提韦柔。”
梁侯夫人的眼睛迅速红了,用要吃人的目光仇视地瞪着吕太贵妃。
吕太贵妃理也不理,长吁短叹:“要我说,韦柔这孩子是太急了些,唉,糊涂啊,她犯了糊涂不算,还拖累了其他人,这可真是……”
吕纯及时阻止她:“娘娘少说几句吧,这大节下的……”
吕太贵妃笑笑,朝钟唯唯抛个媚眼:“是呢,苦主都没诉苦,我一个看热闹的外人跟着瞎掺和什么?是吧,钟彤史?”
几十道目光同时落到钟唯唯身上,钟唯唯装傻充愣:“啊?太贵妃说什么?
请恕罪,昨夜皇长子睡得不大安稳,下官一直照顾他,几乎未曾合眼,这会儿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没听见。”
立刻就有和钟唯唯交好的太妃圆场:“看她傻乎乎的,我就知道她在走神。”
韦桑抬起眼来,轻轻柔柔看了钟唯唯一眼,再朝钟唯唯友好地抿嘴一笑,隐然有些很能体会她难处的意思。
还是个自来熟。
钟唯唯也警觉起来。
吕太贵妃冷眼瞧着,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容,妖娆起身告退:
“太后娘娘,妾身老寒腿犯了,不能在您面前伺候啦,求您准许。”
韦太后耷拉着眼皮子,好半天才道:“去吧。”
吕太贵妃经过钟唯唯身边时,停下脚步,亲昵地替她正了正发簪,低声道:
“你小心了,韦家可是花了大价钱的。两万亩上等茶园,外加用蓝弋江以南的千倾良田支持陛下的税赋新政,猜猜陛下会不会动心?”
钟唯唯一脸惊喜:“这么好?请问娘娘,吕氏又准备出多少呢?韦氏如此大方,想必吕太师也不会太小气吧?”
吕太贵妃没收到预期的效果,扬长而去。
即便明知她是在挑拨,钟唯唯的心情仍然不可避免的糟糕起来。
她知道重华希望实施税赋新政,想要鼓励民众不但种植茶树,也种植其他类型的作物。
在适宜蚕桑生长的蓝弋江以南鼓励蚕桑,以便减轻郦国对茶叶贸易的依赖。
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早在永帝时期,永帝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竭力想要扭转这种局面,却遭遇重重阻力。
最大的阻力正是来自于豪门贵族。
这些豪门贵族占据了郦国最好最宽广的地,根本不愿减损自己的利益。
韦氏和吕氏,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抵死不从。
永帝对此毫无办法,新政只推行了半年就无疾而终。
他借酒浇愁,和她说:“朕是个无能的皇帝,只能寄希望于重华。”